“伯牙,掌灯吧。”顾衡忽然开口。
“为何掌灯?”
“天都被子良兄吹黑了,何不掌灯?”
众人一愣,俱是朗声大笑起来。
“子机啊,这些日子你忙进忙出,春闱可有把握?明儿我几个便要上贡院了啊。”笑了一番,曾广慢慢正色。
“随遇则安。”顾衡微微一笑。
几人又畅聊一番,见天色已晚,便散了各自打道回府。
“伯牙,黎明出现在黑夜之后。它不会不来,只是偶尔会晚上一些。”顾衡同顾珏看着天上朦朦胧胧的星辰。
“伯牙知道了。”顾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近来同不易习剑法了么。”
“习了一些,还在临摹字帖。”
“武一段剑与我看看。”
“喏。”
顾珏抱来蒙恬为自己削的木剑,朝顾衡作揖后,沐着雪缓缓扎马。
顾衡立在屋檐下,温和的眼中倒映着手持木剑,一挥一刺皆有练家之派的那个少年。
前两世他只教伯牙为人处世之道,并没有让伯牙习武,以至他后来缕缕险遭不测,第一世便是因此而叫他寿命减了半。
如今有了保命的能力,伯牙应该可以独当一面了。
顾衡忽而觉着喉咙有些痒,捂拳咳嗽两声。
他摊开手掌,看到手心一片猩红,目光微微一动。
(系统,炼制延年益寿丹所需的药材可够?)
【回宿主,可以炼制一枚。】
【宿主,是否需要炼制延年益寿丹。】
顾衡望着庭院中目光炯炯的少年,微微摇头。
(先不必。这些药材,留给他们。)
那些人在未来,会上疆场杀敌,会去边关筑长城——比起自己,他们才需要这些东西。
【好的宿主。】
顾珏正在兴头,忽闻门前木台一阵慷慨激昂的吟诗声——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瞰天阙!”
寥寥几句,朗朗入耳。
词句在一声咳嗽中匆匆落幕,却仍让听者心头蒙生出一番难言的壮志豪情。
他收剑侧头,微微烛火下,白衣公子仰头望长夜,眼中似乎泛着一丝水泽。
公子……
【叮!顾城忠诚度增加二十,目前忠诚度一百。】
二月初一,春闱提前。
天上仍然下着雪,边际灰蒙蒙的,带着些许阴霭。
国子监放了消息,叫在京考生于当日入贡院,准备科举。
这一日清早,顾珏为顾衡和曾广几人送行。
汴京贡院,此处已经人山人海,分外拥挤了——众人寻了一处稍稍僻静些的地方,各自作别后,递了牌子相继入内。
顾衡是最后进去的。
因为顾珏一直拉着他,往他箱笼里头塞着东西。
“晚冬早春,公子若不仔细着,又受了风寒,便去不得殿试了。”将一只暖和的手炉子放在顾衡手心,顾珏这才面露笑容,“好了,公子快些进去吧。”
顾衡有些哭笑不得。
真像个小大人似的。
他抚了抚顾珏的头:“不要担心。回去吧,好好习字,出来我还要考核你的功课。”
“喏。”
顾珏俯首作揖,目送那一袭白衣入内,这才撑起油纸伞朝镇北候府走去。
贡院外的一处茶馆里头。
小馆二层雅间,有一公子身披黑色大氅,立在窗沿旁,静静俯瞰贡院。
他两手负背,指腹不住摩挲那质地极好的玉扳指。
“殿下,茶百戏来了。”谢玄入内,朝唐铮抱拳作揖。
“放着吧。”唐铮仍看着窗外,眼中倒映着那群朝气蓬勃的书生——他们井然有序入内。
“孔明先生来了么?”
“回殿下,属下去请先生时,先生已经出游去了,只留了一个书童看门。那书童说,先生出门拜问故友,不知几时回来。”
拜问故友啊。
唐铮目光一动,转身走到茶案前,盘膝坐下,端起一盏分茶小抿一口。
“长卿,你以为此番会试,何人当得头一甲子。”
“殿下,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你以为,那位新晋镇北候,可能摘得头冠,成为会元?”
唐铮便也不再问他。
南周史书载,乾徵三十一年,二月初一,春闱提前。
此番会试,由礼部派出两人监考,又请进士出身的名门大儒主考,历时三日乃绝。
逢大雪,天寒地冻。其生多冻生痔,出而染疾,病卒三五。亲举丧,哭甚哀。
会试结束后,书吏收卷,糊名易书后,统一将之收录进国子监,由监考者执朱笔批阅复卷。
书生们有的欢喜,有的忧愁,更多的却是场内悲戚声。
那些冻死的书生被逐一抬出来,被亲人认出,一个个哭天喊地,甚至还有几个昏厥过去,不省人事。
“可怜人家,拼毕生之力送一人就学,熬过十年寒窗,却熬不过长生天。”曾广搓手,叹惋着摇头。
“是啊,今年这雪下的稀奇,往年都没有如此多。”王易安也喟叹一声。
顾衡没有说话,只是抱着手炉。
这一年,灾难还会接憧而至。
寒冬时断断续续的大雪,只是一个开始。
“诶,又落雪了又落雪了,还下着雨哩!快将书收起来。那可都是宝贝啊!”曾广看到天上变色,顿时慌慌张张地脱下外袍。
“子机,子良兄,我先去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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