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邯郸的春,迟迟未至。
赵迁曾在王宫的高楼上眺望,赵军气势如虹,秦军四下溃散,大哥果然不负众望。
高兴不过只持续了片刻,之后便是赵嘉率领宗族逃之夭夭,大哥果然不孚众望。
似乎两个结果都在情理之中,却又都在意料之外。
这就是他的大哥,曾经抚着他的头说:“我们是兄弟,天大的事,一起承担。”
到最后,他弃城逃走的时候也没有来问弟弟一声:你要一起走吗?
他带走王叔王姊王妹乃至很多关系已经疏远的宗族,唯独没有带走自己的亲弟弟。
大哥,还是恨我的。
唯有到绝境才能想起来:没有人可以靠,还可以靠自己。
赵迁亲自上城督战,迎击王翦和羌瘣率领的秦国大军。
赵国第一剑客鲁勾践都追随赵嘉去了,孤家寡人的王该拿什么来守城?勇气还是运气?
鲁勾践原本不是赵国第一,有十年的时间都屈居第二,直到二十一年前。秦将蒙骜攻下赵国榆次三十七城之后,榆次归秦国所有,榆次那位剑客也不能再算是赵国人,所以鲁仲连就成了赵国第一。
当然这个第一,在受到外来剑客的挑战之后,也有了争议。
外来剑客要找的,当然真正的赵国第一,或许换个说法,可以称之为天下第一。
他到达榆次的时候还是深秋,青山还未白头。
守关秦军把老人、孩子和他身上搜了个遍。
姓名,年龄,身高,户籍,以何为职,有无罪史,入秦所为何事……通通要问个底朝天。
老人与孩子入秦探亲准许放行,但是游侠坚决不可以。
荆轲软磨硬泡地了一大堆,比如我恰好只是一个会点武的游学士子而已,我本是读书人,你看我这一车书呢,我真的一点都不危险。
守关军将瞪了他一眼,他也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吃我一瞪不魂飞魄散还敢瞪回来?一看就是胆子大到包天的亡命徒!放你过?开玩笑!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秦国不容游侠!今秦赵战事吃紧,客从赵来不得不防,请回罢。”
荆轲近日蒙张良赠书才从韩非的《五蠹》里读到儒与侠皆蠹虫,怎么秦国一个小小守将竟然随口就来,他就问了:“敢问高姓大名?”
“章邯。”
章邯?没听过也没法套近乎。
秦赵正在鏖战,秦国国门当然得由妥当人守。
这位被秦王扔到军中历练的军中新秀脸上只写了四个字:生人勿近。
荆轲只好把目光转向文吏。文吏一再嘱咐祖孙收好写着名姓、年龄的竹简:“各路关卡县府乃至客店商铺凭此物认定外客身份,若不慎遗失,会以逃犯论处。”
爷爷答了好,孙女却颇为不乐意:“这么麻烦?”
“不是麻烦,是为甄别奸邪和良善,使恶人无处藏身。”
“大哥哥不是坏人,为什么不让他进呢?”
“游侠好私斗,不务正业且聚众扰民,秦国不欢迎。”
“不务正业?书和剑不算正业吗?什么才是正业啊?”
“农桑耕战。”
清河一脸无辜地扯了扯爷爷的衣袖:“爷爷,原来你教我的都不是正业啊。”
鲁仲连给了孙女一记敲之后请文吏借一步说话,从怀里取出一枚写了老人身高年岁样貌并有秦王亲书的竹简。
当年他走的时候秦王送的,说是只要他愿意回来,秦国国门随时为他大开。
那文吏招来守将一起看,辨认之后,差点跪了下去。
“哎哎哎,别别别,别……我年纪大了,孙女还小,身边没个徒儿照料不行……”
“先生既是我王的贵客,请。”
于是荆轲也多了一枚简,老人和孙女又跳上车,三个人就晃晃悠悠地往榆次去了。
清河闲了就挑车上的书看,翻到一卷捭阖篇忽然大喜:“大哥哥,你这里也有鬼谷的书呀!”
“是啊!一个朋友送的。”
“朋友?”清河把那字迹细细地瞅了瞅:“这字真好看,你朋友是不是也很好看啊?”
“不错,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可惜了,是个男人。”
清河开心得差点把爷爷的腿给拍折了:“啊!爷爷,爷爷,是良哥哥,良哥哥!”
爷爷瞪了孙女一眼又给了她一记狠敲:小兔崽子,又把爷爷卖了!
……
“先生,你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纵横家鲁仲连!我这车还是张良先生送的呢。借他的车载您一程,真是缘分。我不是听说您泛舟东海然后升仙了吗?”
“咳咳,仙宫太寂寞,回来看看老朋友。”
“老朋友?盖聂先生是您的朋友?”
纵横家行走天下,剑以防身,舌以养命,不多交点朋友,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没有消息来源和见闻见识,一张嘴再能说也没用,谋算再深也是无米之炊。
鲁仲连生性孤高,但是朋友却一点都不少,虽然交心的不多。
盖聂算是例外,少有的交心人,当年二人一文一武,锄强济弱,扶危救险,堪称双璧。
炊烟,落日,小村落。野菊,篱墙,不速客。
最先迎客的是一只狼犬,刚跳下车的清河唰地跳了回去。
此后一刻钟内,迎客的都只有犬,几十只犬狂奔而出把三个人围在车上。
这些犬的种类各种各样,大小也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可以统称为:恶犬。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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