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御乾宫亮如白昼,却无人走动无人出声,仲秋夜风席地卷过,吹得飞檐廊角高挂的宫灯前后晃,投映光晕时而大时而小,忽而浓忽而淡。
打在直挺挺跪在宫门处的武王身上,形单影吊之余越发显得沽清,高壮却淡薄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长,越长就越淡,融入铺洒地面的月光中,踩进一只金边云纹的厚底官靴下。
萧寒潜一步一沓声,袜口订着的小巧宫络搭在官靴一侧,掩在袍摆下,碰出几不可闻的飒飒摩擦声,这轻响令他紧绷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凤眸积蓄的冷意却越发黑沉。
他伫足武王身后,高大身影又浓又黑,在武王身前笼下一片阴影,声线亦阴沉,“一醒来就听了出好戏,还能跪在这大秦最尊贵的地界,吹着夜风赏着明月,大哥,此情此景可合你心意?你心情可好?”
他身形微倾,低沉嗓音在武王头顶响起,“我的心情可不好。很不好。”
他有多少年没喊过他大哥了?
如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的武王身形一震,猛地偏头仰起脸,赤红双目盯进萧寒潜的眼底,嘴角一扯,“校场操练时我打了你一拳,头先在贤王府你也打了我一拳,咱哥儿俩算扯平了。一码归一码,今儿这事儿一出,我才知道,以往是我高看你了。
内宅娘儿们凑在一起搅事,你一个大男人倒跟着急赤白脸的瞎掺和。咱们凶名在外的乾王殿下,就这点胸襟气度,就这点软烂手段?小四,你有脸跟着一群娘儿们搅在一块,我可没脸看你耍脂粉手段,莫怪我这个做大哥的低看你。”
话音不高不低,满腹心绪亦是不上不下不得着落。
即惊忧又悔恨。
惊的是武王妃自作主张、胆大包天,竟暗中捏着那样一条心狠手辣的毒计,恨的是长子有勇无谋,竟明着被人算计陷害,清醒后只知喊打喊杀辩不出半句有用的话。
出口的话,色厉内荏。
“你何必嘴硬?真要论,就论城南刺客。你想隔山震虎,不也把手段用到了内宅妇人身上?”萧寒潜狭长凤眸微微挑,悠悠然将袍摆掖进腰间,语气也悠然,“你口中的内宅娘儿们,可不包括我媳妇儿。
你管不好家里的河东狮,我却舍不得我媳妇儿受委屈。她有一丁点不好,我就哪儿哪儿都好不了。我不好了,别人也别想好。不劳你高看我,这三番两次的,同样容不得我再高看你。”
武王眼底晦暗,面上讥诮,“没想到我们老萧家,竟出了个多情种子。”
萧寒潜轻声笑,歪了歪脖颈,“你又说错了。我这不是多情,是专情。”
他其实守旧又古板。
无法想象自己的内宅,也和这深宫一般,那么多女人那么多庶子女。
他心里能装下的人很少。
以前,只有皇祖母,只有几个心腹亲信。
现在,他的心尖上,占着他的小媳妇儿。
“我给过你几次机会,这一次,你想保谁都不成了。”萧寒潜笑意顿敛,满面冰霜,“你想拿话激将我?行,我成全你。”
话音未落,才温柔对待过小媳妇儿的修长手指,此刻已是指节大动咔咔怪响,大掌成拳,照着武王的面门砸了过去。
“打起来了!”小黄门戳着膝盖飞扑到江德海脚边,想到先前得的交待,忙怒抱江德海大腿慌道,“见血了!乾王殿下气狠了,专挑武王殿下的头脸打!鼻血糊了武王殿下一脸!”
鼻孔流血,不是七窍流血,且死不了。
江德海鄙视小黄门,“慌什么。继续盯着。”
嘴里说着不慌,转身老脸顿时慌了,滚进御书房捧着老心道,“皇上,两位殿下打在一处了!”
启阳帝鄙视江德海,“慌什么。外头什么情况?”
问的可不是那两个正干架的熊孩子。
江德海心领神会,一撸老脸,慌张变镇定,“城阳大长公主出了您这儿,就带着和王妃走了趟坤翊宫,又在万寿宫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带着和王妃出宫了。武王妃还跪在坤翊宫外,其长子叫皇后娘娘命人架出了内皇城,正跪在神武门外吃冷风呢。
袁大人由李大人、康大人陪着,在禁军值房歇了口气,裘老院正赶巧今儿当夜班,亲自给袁大人问脉开了方子。这会儿三位大人该是已经出宫了。那封告武王府御状的折子,照着您先前交待的,中书省今夜当值的已经接下了……”
启阳帝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御书房又是一阵静,外头却又是一阵动。
小黄门险些戳烂膝盖,心里叫苦,面色也苦,“皇上,武王殿下倒下了,乾王殿下也倒下了!”
单论近身肉搏的功夫,武王乃皇子中的佼佼者。
只先前在贤王府有心算无心,叫萧寒潜一记狠手做下内伤,此番心神乱身手乱,顷刻间就叫萧寒潜胖揍成满脸糊血的猪头。
静谧的御乾宫宫门处,摊着两道一般高大一般力竭的身影,粗喘声一起一落,一个喘得稳,一个喘得乱。
明月高悬,亮芒刺眼。
武王狠狠闭了闭眼,声音嘶哑,“你不下杀手,不一次弄死我,我就当你还惦记着手足孝悌,出够恶气了。”
他不专情,但该保的人还是要保。
他转头,伸手去够萧寒潜染血的拳,只觉那拳似近还远,终究只够得着一道血迹粘糊的地砖缝,“小四,她是你大嫂,他是你大侄儿。四弟妹到底完好无损,你要出气,我任你出,且放过他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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