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相计然曾经劝他,说,国家再这么征战下去,恐怕士人都会死光了的。
不,吕荼,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计然算的是小账,他吕荼算的是大帐。
小账,齐国的士人死一个少一个;大账,齐国的士人死了一万,却得了五万的奴隶,五万的奴隶在不久将来就会变成浪人,而浪人立下功劳后,就会转换成士人。
前浪死了,总有后浪补充。
这就是吕荼的大账总账。
只是如今看着那些嗷嗷待哺的妇孺,看着哭咽凄惨的老人,吕荼的心此刻再也承受不住生命之痛,他错了,完全的错了。
钱财?封地?名声?奴隶?哈哈,若是让他的儿子去战死换得这些东西,将心比心,他吕荼愿意吗?
不愿意!
吕荼绝不会愿意用自己的儿子的生命去换这些身外之物的。
纵然他的儿子愿意,他也不愿意!
“孤错了,真的错了!”长久之后,吕荼从闭目中睁开眼帘,他对着众乡亲父老狠狠的揖礼。
他的眼泪两行,打湿脸颊,打湿他的花白胡须,坠落,如米粒般的泪珠。
“大王!”
一辆辆兵车响来,遮天蔽日的旌旗,盈野。
吕荼麾下的众文武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都赶到了这里,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情形,听到吕荼的仰天咆哮,“自己错了”,所有的人,全都跪下,伏地不起,声音呜咽。
那帮村落的妇孺老人们此时也明白了眼前这位花白头发的贵族是何人,她们惶惶不安的也全部跪在了地上,不敢去看吕荼。
吕荼颤巍巍的由太子吕渠扶着上了王车,他的背开始佝偻了。
轰隆隆的王车前行着,来到了临淄城门前,穿过了城门,走过了一条条吕荼眼见所熟悉的道路。
燕子飞着,柳条儿又开始青了。
吕荼回到临淄宫,看着眼前成群结队等待自己的妻妾儿女,甚至是孙子孙女们,他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便走了。
留下藤玉,郑旦,雅鱼,西子,南子,已氏,燕姬等女面面相觑。钟离春见了本想骂吕荼几句,说他在外面受了委屈,来家里摆什么谱子?可是最终没有张开口。
夜深沉,寒星孤月,吕荼披衣走到了宫殿外,看着星空。
或许是老了,觉少,或许是白天他所见的让他触动,反正他睡不着。
“本初”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吕荼耳边响来。
钟离春掌着灯走到了吕荼的身边,吕荼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她是谁。
吕荼道:“白日里,你是不是想说些什么?为什么最后又不言了?”
钟离春把油灯放在了灯台上,然后给吕荼又披了披即将划掉的外衣,道:“是,我本来是想骂你几句的,可是想着你那么混账,那么可怜,又忍不下心”。
“骂孤?忍不下心?”吕荼重复道。
钟离春沉默,过了会儿道:“本初,哦,不,大王,你不觉得你变吗?自从你称王后就完全变了吗?”
变了?
吕荼自问。
月华如水,照在吕荼的身上,吕荼觉得凉飕飕的。他扭转身去,手一把抓住钟离春的手道:“变了,是的,变了,变的,你我都老了,便得你我都差点陌生了”
“小丑女,我多久没有抱你了……”
噹噹噹
“我王发《罪己诏》,向齐国臣民,认错!”
噹噹噹
“我王发《罪己诏》,向齐国臣民,认错!”
……
一辆辆挂着悬钟的兵车在各个城池,各个邑,各个乡,各个里,响彻了起来,在兵车上站着的虎士,他们大喊着吕荼所执笔亲写的《罪己诏》。
“子渊,大王认错了”历下学宫,孔鲤急匆匆的跑进了颜回的屋中。
屋内看不见颜回的影子,因为颜回早已经埋在卷帙浩繁的书海里。
“真的?”在一排高耸的竹书前,突然冒出半个头来,那头正是颜回的。
孔鲤擦掉额头的汗,从袖筒中拿出一封布绢来,道:“当然是真的,你看《罪己诏》,这可是我亲自从历下令手里誊抄的,而且你不知道现在大街上早已经因为此事沸腾了……”
孔鲤说着,手足舞蹈起来,似乎这吕荼认错,是他的功劳似的。
泰山学宫。
禽滑釐拿着自己誊写的《罪己诏》,像风一样往山上狂奔,他要见自家的夫子,墨翟。
大门被禽滑釐一脚踹开,众同门见状无不大惊,一路上禽滑釐不知撞到了多少人,也不知在路上跌倒了多少次,他只是狂奔着:“夫子,夫子,大王,大王他竟然认错了?!”
正在研究小孔成像的墨翟闻言,手一哆嗦,那刚调好位置的蜡烛,立马倒塌下来,烛火破灭。
“认错了?”墨翟不敢相信,疾步走向禽滑釐。
禽滑釐浑身激动道:“认错了!这是《罪己诏》。”
蓟下学宫,帝丘学宫,东林学宫,凤台学宫,这些齐国官办学宫的学子们听到吕荼竟然认错了,无不欢呼雀跃,甚至不少学子兴奋的,脱掉自己的衣冠,往天上抛飞。
学子们认为是他们的压力让吕荼承认了错误,所以他们觉得有成就感。当然欢呼的不只有这些学宫的学子们,还有各地的大城令,各地的郡守,是他们上血书,上言,甚至是带着麾下臣民,跪谏,才有了今天,所以吕荼的认错,他们自认为自己功劳最大的。
下层的士族民众们他们也在欢呼,因为吕荼的认错,是对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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