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顾北柯也欺瞒着她……
乌凉就在这时醒来,半截手指枯骨似的伸出被面,双眼极其缓慢地张开。
许笑琳离得近,一眼看出乌凉的知觉正在复苏,便给裴芮发去短信。一时没能收到回音,她只好抱着无法言明的心情,转身拨通了尹伊格的电话,同时示意季马继续守在屋里。
乌凉的意识恢复得牵牵绊绊,过了半晌工夫,瞳孔才逐渐聚焦。用手臂撑坐起身,她疲倦地把碎发拉到一边,转眼就认出了墙边那颗光头:“德米特里?”
季马再想躲已经晚了,浑身僵冻在原地,扯起面皮搭讪地笑:“哎,乌凉。”
“过去几年我看见过你,有好几次呢。在我门前站一下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出去叫你一声。”
乌凉发出虚弱的笑声,“我不确定我当时是不是在做梦……我总是醒着做梦。”
“不是。我……”
季马只发了个短音节,喉咙就彻底闭塞了,什么也说不出来。恰巧门铃响起,他如蒙大赦,紧缩的肌肉即刻舒张,近乎是从站立的位置弹跳出去,开门把裴芮和尹伊格放进来,然后自己躲到室外狠狠地抽烟。
许笑琳在里屋的门前站定,手里还握有发热的手机,遥远地看着裴芮坐到床沿,轻声细语和乌凉说起话。
尹伊格陪在她身边,正如一直以来那样。
许笑琳垂下眼帘,踌躇了一下,没有进屋。
裴芮的全部焦点放在乌凉身上,没太关注许笑琳的异样。
“好点了么。”她问。
“嗯……可能吧。”乌凉对她颔首,“我刚才还在和季马说到,我经常做梦。”
“不介意讲给我听吧?”
“……有时候我能模糊地想起一些记忆,是瓦连京向我表白求婚的记忆——我觉得他是以我未婚夫的身份战死的。
有时候我又相信我们已经结婚了,还养育了一个儿子,我们给他取名叫以利亚。
有时候我甚至以为他还活着……后来才发现这些全都是我在做梦。”
近似于呢喃的语声,断断续续连不成调,乌凉双手按住面孔,把痛楚的情绪埋在掌心,透过指缝闷沉地说,“大尉,你还记得这种感觉么?”
尹伊格说:
“我还记得。”
裴芮回头望他。他跟往常一样不太有精神,满面困乏的睡意。只是浓长的黑色睫毛敛得格外低,低到她从下方也看不进去。
“多好啊,你的梦成真了。”乌凉的指缝逐渐漫开湿汽,泪水捂也捂不住,沿着纤瘦的腕臂淌到屈折的肘关节,再一滴一滴溅在被面上,“而我呢……”
裴芮递去一张纸巾。她不能让自己被乌凉的情感带走,理性和公式化才是镇静的良方。
所以她放平声线问:“如果可以,我想听听瓦连京当年与你相处的细节。”
乌凉攥皱了纸巾,依然用自己的手背使劲抹擦泪水。她胸口惴惴,平复了一会,涩然出声:
“我们是在军事基地认识的。那天他刚从直升机上下来,状态很不好,所以我多给了他一碗汤。后来他写了很多封情书寄给我……不对,他没有寄给我情书,至少不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怎么样了?他还活着么?”
她语无伦次,说得飞快,好不容易干涸的眼角又潮润起来,两块红肿撑胀眼皮,将瞳仁压得看不见。
裴芮握了握她的手,咽回一声叹息。
“你好好休息。”她说,“我们明天再来。”
出门之后裴芮说:“这样下去怎么行?她需要接受心理疏导。”
“乌凉已经走不出去了。”
尹伊格腮颊能看出施力的痕迹,或许他在口中咬住了牙关,“前些年,安德烈带她去莫斯科看医生。有个医生建议烧掉瓦连京的信,他们烧一封,她就想尽办法在自己身上割一道口子。安德烈把信还给她,第二天她就失踪了,穿着病号服沿路搭便车,不择手段也要回到苏兹达尔。”
裴芮终于理解了她坚固的执拗,那声抑制良久的叹息终于滑出唇隙——
“因为瓦连京葬在这里。”
夜幕盖满天际,长长的乡野小道绵延到视线尽头,可只有稀疏几点路灯,不均匀的昏黄搅浑了夜色。季马和许笑琳不知去向。裴芮拿出手机检查,发现许笑琳给她发了条短信,说他们一起散步聊天去了,有很多事要讨论。
这样毫无干系的两个人有什么可聊的?
裴芮费解地耸耸肩,回了一条“告诉季马,我们把车开回去了”。
她和尹伊格走向路边的悍马,扶向车门手顿了半秒,蓦然问:“刚才……乌凉为什么要特地那样问你一句?问你记不记得她的感觉。”
“想坐船么?”他发动汽车,伸手拉下安全带,“苏兹达尔的卡缅卡河,夜景很美。”
裴芮砰然合起车门,将凉风严密地隔绝在外。
“转移话题。”她意有所指说。
尹伊格轻轻一笑。这个微笑是朦胧不真切的,让人体会不出味道。
“到了船上,我再回答你。”
车轮沿着来时的方向匀速滑行,在某个无光的路口拐一个窄弯,再向前驶出数百米,右侧开始出现水流汩汩,比风拨弄草尖的翕刷声更加清澈响亮。
小路的末端并入了大道,黑暗被街灯制造的人工光明掩去,精致体面的砖石房代替了木屋,一道土灰色的围墙从几尺开外起笔,形成平行于道路的直线,蜿伸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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