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莫州边界,赵宁让元从禁军扎营,自己单人独骑进了莫州地界。
赵宁用的理由是探查敌情,让人无法反驳。至于那两名王极境,则被他留在营中保护众将士,免得被平民大军的高手偷了营。
这支朝廷军队中赵宁是主帅,在队伍没有监军的情况下,无人可以违逆、质疑他的军令——也没人有这个修为实力。
赵宁首先到的是清苑县。
清苑县是莫州最西边的县邑,与北面的易州相邻。易州,就是狄柬之、张仁杰巡查州县的第一站。
平民大军虽然攻占了莫州州城,但兵马还没到清苑县来,所以赵宁看到的景象相对平和,乡野中的农人依然在地里忙活。
县城的情况颇有不同,相较于乡野,城里的达官贵人多一些,消息灵通不少,故而弥漫着一股慌乱、萧索的气息。
街上没少多人,很多商铺已经关门,赵宁迈步进城时,看见有牛车驴车带着一家子出逃,看方向大多是去易州。
有牛车驴车的,都不是普通百姓。至于马车,那东西在寻常县城中并不多。
也有一些没逃的地主大户,赵宁从他们门前走过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谈论禁军动向,说什么禁军距离清苑县已经很近,不日就会抵达。
穿过县城,赵宁继续前行。
他赶路的方式是走,但一步落下,往往就在百丈之外,而身边的人并不会察觉到异常,依旧在做自己的事。
离开县城往东不过二十几里,赵宁见到的逃难者已是越来越多,不过他们不是从清苑县城来的,而是从东面的唐兴县过来。
平民大军日前打到了那里,攻占了县城。
这些人脸上普遍带着惶恐或者麻木的神色,有的哪怕是在埋头赶路,也一副没有魂魄的样子,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沟里。
赵宁微微皱了皱眉。
扈红练在得很清楚,平民大军每攻打一个地方,都会妥善安置百姓,平民们大多拥戴,两者相处和睦。
赵宁拉住几个人问了问,才得知他们是在大战还没开始,尚未见到平民大军的时候,就跑了出来。他们的理由很充分:谁敢等着兵祸降临?
对普通百姓来说,战争就是兵祸,死于战乱中的平民,总是比军卒要多。千百年来养成的潜意识,让他们听到战争降临时,第一反应就是跑。
赵宁没有多说什么。
他很快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一条小溪边,躺着两具尸体,是一对相拥在一起的母子。
小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瘦得脑袋显得有些大,妇人脸色苍白,手腕边有一抹猩红,那是从破口子里流出的鲜血——小孩子嘴边还残留着血迹。
在两人身边,有一根细竹做成的鱼竿,一端系着线绑着小石头,浸在水里,线头有弯曲的铁针穿着的蚯蚓——这些在赵宁眼中很清晰。
妇人虽已没了气息,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鱼竿。
前世今生见过太多人间惨剧与苦难,赵宁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妇人临死之前还想钓个鱼求个吃食活个命,只是这小溪太浅了,怕是没有鱼。
约莫是等待的时间太长,孩子已经奄奄一息,为了吊住孩子的命,妇人用尖锐的石子划开了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鲜血喂孩子.......
可最终,她们还是死在了这里。
赵宁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村民在。
出乎赵宁预料,这对母子不是从唐兴县来的逃难者,就是本村的村民。通过询问那几个村民,赵宁得知,这对母子还是附近庄子的佃户。
家里本来是三口人,男主人——男人是个普通汉子,憨厚老实,本份种地,干起活来很卖力,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经常被庄子的主人张地主表扬。
但也仅是表扬而已,并没有实质好处。
前段时间,庄子的主人要盖一个二层阁楼,男人被张地主叫去帮忙,结果出了意外,从二楼摔下来,给梁木砸死了。
妇人闻讯哭着跑过去,想要见男人最后一面。到了张地主的庄子,她才发现男人的尸体已经被抢走,而后火化了。
这气得妇人当场晕厥。
而后,张地主告诉妇人,她男人并非是做工的时候摔死,而是自己犯了急病死了,跟庄子无关。
查死因这种事需要仵作来验尸,可尸体已经被烧掉,也就验不成。
大齐有律法,如果佃户在给地主劳作的时候死了,地主得赔钱:毕竟佃户不是奴隶,不是可以任打任杀的。
至于张地主为什么抢尸体,有人说是因为张地主吃人,还有人说男人当时根本没死,张地主为了不赔钱,才急着把他抬头,而后弄死了烧掉。
大齐的律法有时候很奇怪。
譬如说一件同样的案子,一些时候能判扶人者有罪,一些时候能叛讹诈者有罪,相同的情况,一些时候是正当防卫,一些时候是故意伤人。
全看官员怎么拍惊堂木。
而无论官员怎么拍惊堂木,事后都不用承担责任,从来没有听说哪个官员因为判错案子,而丢了乌纱帽的。
在这件事上,如果男人伤而不死,张地主需要赔的钱会更多,死了反而能赔得少。如此一来,张地主的所作所为就很合理。
当然,张地主的处理方式,让他最后都不用赔钱。
总而言之,眼下是饥荒时期,妇人家死了男人,活不下去了,这就有了眼前的两具尸体。
赵宁拿出几两银子交给村民,让他们帮忙安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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