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账簿让狄柬之拿去也就罢了,那些被贪墨的物资的去处,不是不能想办法打掩护,最坏不过是退还回来而已,可如果把分赃账簿拿出来,他们一个个贪污的罪行就坐实了,再无回旋余地!
而且分赃账簿上,不仅记载着刺史府众官吏已经分了多少,还有大家该分多少的规划,一旦曝光,他们要分走府库大部分物资财富的罪行,也就再也无法遮掩。
那么大的数额压在身上,罪行可比贪墨已经分走的那些物资的要大得多,众官吏的后果可想而知。
“事到如今,还想藏着掖着?你不交上来,本官自己搜出来了,你们罪加一等!”狄柬之知道,分赃账簿这种紧要的东西,一定会被藏得很好,他自己想要翻出来只怕不容易。
官府做假账贪墨公款这种事,狄柬之以往没少碰见,甚至可以说习以为常,哪里的府库要是没有两个账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官府。
像郓州刺史府这样,贪大头只给朝廷、百姓留小头的事,狄柬之也见怪不怪,官员总是要自己吃饱了,才会给百姓分点汤喝。这就是权力的含义,有权的吃肉没权的喝汤,生存资源本就是这么分配的。
但眼下毕竟是在国战时期,北胡大军来势汹汹,江山社稷危在旦夕,郓州作为前沿重镇,这里的官员竟然还贪墨这么多,而且贪的还是百姓的捐献,就让狄柬之怎么都想不到,心中不能不怒火滔天。
跪在地上的何焕之,再度跟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狄柬之,态度坚决道:
“狄大人刚到郓州,想要竖立威信建立功勋的心情,下官等都能理解,但如果狄大人为了一己之私,想要污蔑我等贪赃枉法,用我们的身家性命,去换自个儿的前程,恕我们不能屈从!”
其余官员一起应声:“恕我们不能屈从!”
狄柬之脸色一变,“尔等贪赃枉法,事实俱在,还想狡辩不成?”
何焕之竟然发出一声冷笑:“狄大人这话就说错了,仓库里的东西有多有少,都是前任仓曹主事陈景河造的孽,与下官等无关。
“之所以会有两本账簿,也是陈景河的罪责,下官等并没有参与其中。仅凭这些,狄大人就像污蔑我们贪赃,是不是太过想苛责了?”
其他官员立即附和:“都是陈景河的罪,我们毫不知情!”
狄柬之盯着何焕之:“何焕之,你莫非以为,没有分赃账簿本官就不能奈何你们?
“仓库少掉的物资是不是在你们的家宅,本官只需要派人去查,很快就能一清二楚!就算你们卖掉了其中一些,郓州城就这么大商贾就这么多,本官难道不能按图索骥?”
何焕之呵呵两声,神色变得从容起来,虽然仍是跪在地上,但双手却拢在了袖中,好整以暇道:
“狄大人如果真想这么做,那就是跟郓州刺史府所有官吏为敌。您初来乍到,在这里毫无根基,事情真的一发不可收拾了,且不说谁输谁赢,要是郓州乱了,给了北胡大军可趁之机,妨碍了国战大局,这个罪责,狄大人担当得起吗?”
此言一出,其它官吏都是一脸讥诮的看着狄柬之。
事情已然不可收拾,他们也就不再畏惧狄柬之的上官威严。
“住口!你也配说国战大局?国战大局坏就坏在你这种人身上!”狄柬之被众人这样威胁,不由得又惊又怒。
但到了眼下这种情况,他心里反而冷静下来,只是眸中杀气毕现:“郓州刺史府上上下下那么多官吏,难道都是贪赃枉法、十恶不赦之辈?你们以为所有人,都会跟着你们仓曹对抗本官?”
何焕之笑得更加揶揄,底气十足:“十恶不赦的罪名,我们可担当不起。
“这些年我们从来没有草菅人命,更不曾鱼肉乡里,否则不用狄大人来,早就有人对我们下手了,可吃肉是大家伙儿的事,所有的官员都不可能置身其外。
“狄大人是上官,难道不知道人在官场需得和光同尘的道理?官员不吃肉,就如叫老虎不吃人,叫富人不赚钱,这怎么可能?
“老虎生有利爪,就是要吃人的,富人手里有钱,就是要买房置产兼并土地的,官员手中有权力,就是要吃肉的。这是天地至理,是人间大道,神仙来了也改变不了!
“我们不把账本给狄大人,并不是畏惧狄大人据实论罪,只是不想得罪刺史府的同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罢了。
“狄大人想以此对付我们,无疑是异想天开,同僚们不感激我们,也会为了自保站在我们这一边!”
狄柬之再是心志如铁,听到何焕之这番重若千钧的话,也不禁一阵胆寒。
赵宁斩了陈景河的头,押解了郓州刺史,狄柬之还以为已经震慑了这群宵小,却没想到震慑是有震慑,效果却不如预期。
他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郓州刺史府上下的官吏,竟然没有一个两袖清风的清官,众人皆黑所以有恃无恐!
狄柬之以前是在京畿之地当差,没到远离中枢的地方州县任过职,像郓州这种官府上下人人不清白,还敢抱成一团架空上官、胁迫上官的情况,他还真没碰到过。
他在郓州没有根基,这回虽然带了几个人来,本质上跟孤身空降差不多,碰到这种险恶情况,没有可以依仗的力量,想要危害众人的利益,怎么能不吃瘪?
何焕之看着狄柬之难看的面色,心里开怀,觉得这个给新来上官的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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