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躬着身子给二人倒了茶水,徐江南有心帮忙,只是拉不下脸面,只得装作在深思之前话语的样子,唐如磬之前不厌其详说了半天,如今却也口渴,端着茶,轻啜了一口。
徐江南等老人缓了口气,然后询问说道:“我听说我娘死的时候,是一尸两命,那我当年又是如何出的徐府?又或者说我的身世,其实并不如此?”
唐如磬听到后半句,连忙摇头说道:“先不说你眉眼之处跟瑾儿有**分像似,就凭你是李闲秋带大的,自然就是徐家的儿子。只是李闲秋没与你说过当年之事?”
徐江南摇了摇头。
唐如磬一脸痛苦的回忆神色说道:“当年想必是你爹也预料到了此种情景,偷偷联系了李闲秋,你娘在唐府门前跪了数日之后归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徐府上下皆是闭门谢客,老夫还曾痴想说可能是你娘总算是顾着你的面子,想开了,可谁知,她竟然做出了将自己锁在房内不吃不喝的傻事出来,过了半个月,此事才被人察觉出来。
其实你娘会徐府的时候是三月十三,而被人察觉已经身亡的时候是正巧是三月二十九,李闲秋到凤城的时间是三月十九,当天县衙仵作醉酒未醒,正巧京城的黄太医回乡探亲,也懂上一些验尸之道,老夫刚好与他有些交情,让他将你娘的死亡时间推迟了数日,用来帮李闲秋遮掩,所以你的生辰应该是庚子年三月十九,和你娘的祭辰一样。
而三月十九那天,李闲秋找上唐府,说是你爹找的他,要老夫帮他找一具婴儿死尸,老夫这便知晓了他的用意,连夜派人从义庄偷了具难产婴儿的尸体。”
徐江南难以置信的问道:“我娘胎腹中的婴儿便是那具尸体?”
唐如磬捧着茶水,神色懊悔的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当时李闲秋是戌时入的唐府,丑时出来,出来之时只是让老夫将尸体送回原处,自己手上的襁褓里还托着一个哭闹的婴儿,那个婴儿才是你,吩咐完了之后,他便连夜离开了凤城,老夫当时一看见你的样子,便也没去多想。也没想过瑾儿在当夜诞下你之后,便过世了,其实你娘过世的时候,腹中还有一子。”
此话说完,唐如磬放下茶杯,双手捂面,徐江南更是呆滞不语,如遭雷霆。
半晌过后,唐如磬喑哑的声音从指间传出。“谁也不曾想到过,你娘怀的竟然是双生儿,只是数日未进米粮,在生下你之后,脱力昏厥了过去,至此一胎死于腹中。而李闲秋为了此事不露风声,当夜徐家上下几十口仆人,全部诛杀,黄太医验尸之时,他虽然瞧出你娘有过分娩迹象,可胎中还有一子这是不争事实,这一点如实写了上去,不过故意没有将分娩迹象写上去,至于其他人,整个徐府上下没有半点痕迹,要找出凶手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伤神伤力不说,还不讨好,摆了摆样子又过了些时日,死了便死了,低贱如草芥,也就没人记得了。”
老妇人其实早就知道始末,只不过如今又是听到,一时间大喜大惊之下,骤然倒了下去,徐江南见状连忙伸手托住,另外一只手假装把脉,却是偷偷输了点真元过去。
等到徐江南松了手,额间汗渍渐显,唐如磬这才问道:“没事吧?”
徐江南昂起头,微笑摇头,示意无碍,然后轻轻按着老妇人的人中x,不一会,老妇人悠悠醒来,唐如磬这才松了口气,过来扶住真正相依为命二十来年的老伴。
老妇人醒来之后,并没像意料中的嚎啕大哭,不出声,一只手紧紧的攥住唐如磬的衣角,泪水却是止不住的淌了出来,喃喃说道:“我那苦命的女儿。”
唐如磬神色默然,他其实也知道老伴心里有些恨他,恨他当初能那般狠心,所以这些年,她时常装作不在意,却将悲伤藏在心里,就像如今这样,望着空缺地带,却是攥住他的衣角,就想让他内疚,因为当年的狠心,不出手。不然,就凭唐家威望,要庇佑住一个悲惨寡妇还是十拿九稳的,只不过也就仅仅是一个寡妇。
徐江南也是沉默不语,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话他也懂,老妇人的悲切神色在心疼自己女儿,而徐暄也同样为了让他活下去而费尽心机,可真要论起来,杀他爹的人是朝中那些兢兢业业捞名捞利的人,可杀他娘的人,竟然有几分是源自他这里,要说唐瑾儿不在乎他,他怎么都不信,不过联系到在卫城听到卫敬说的那番话语,徐江南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心里大骇,风起浪涌,不过紧随而来的便是一股子温意,眼眶微润。
他不觉得面前老人到了这种时分还说话诓骗于他,也不觉得卫敬会拿当年之事开玩笑,唐瑾儿被人发现之时,是上吊而亡,可倘若像面前老人说的那般,自家娘亲是昏厥之后,难产而死,可这上吊一事如何解释?而李先生的为人徐江南很清楚,虽说平素从未声明,摆弄尸体如此下作之事他断然不会作为,如此一来,解释只有一个,便是唐瑾儿昏厥之后,复而又是醒了过来,她自然也知道若是自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朝廷自然会将此事暗查下去,说不定会查到他的身上,为了让徐江南多上一线生机,选择自行了结,这样一切便能说通过去。
徐江南深吸一口气,抑住悲伤,他有些担心老妇人的身体,给本该喊一声太公的唐如磬一个隐晦眼色,唐如磬也在官场摸爬过,自然知道是何意思,轻声说道:“夫人,你先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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