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世上倘若还有比酒店送来的燕翅鲍鱼更没有滋味的年夜饭。
也许就是身居客乡的年夜饭了。
烤麸、爆鱼、鳗鲞、毛蚶、海蜇头、白斩鸡、红烧肉、油爆虾、草头圈子、糖醋小排、猪油八宝饭、全家福、蛋饺、春卷、酒酿小圆子……
这些甜甜蜜蜜的沪海菜,尽管烹饪手法极为出色,琳琅满目的摆满一整张圆桌。
可吃在叶璇的嘴里,却远不像钱家人那么享受。
说实话,甚至还不如她过去在京城家中,简简单单吃一顿母亲老家的粘豆包蘸白糖,或是就咸菜来得可口。
而母亲唯一会做的“酸菜馅儿饺子”,更是她眼下朝思暮想的珍馐美味。
因为这已经不仅仅是从小养成的口味习惯问题了。
更是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触景生情,外加寄人篱下的落寞孤独所引发的情感反弹。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且不论离京来沪,是她本人的主动选择。
哪怕就是她回去过年,或一直待在京城,她的家也跟没有一样,多半只有保姆周阿姨陪着她。
因为特殊的家庭属性本身就决定了,她很难像老百姓的孩子一样享受居家团圆的幸福。
毫无疑问,她的父亲身为“总后”的部长,这种时候是最忙的。
全国各地许多部队都需要他去慰问、去视察。
就连母亲作为部长夫人,也要作陪。
对他们而言,向来逢年过节都是一种苦差,多半是要在飞往边疆的军机上度过的
怎么也得到初二、初三,才有可能结束这种奔波。
可回京之后还要继续参加各种招待会、酒会,又哪儿有时间陪她呢?
往往只能用带回来的各地的特产来慰藉她的馋嘴罢了。
至于她那几个哥哥,几乎个个都是具有野心的政治动物。
一旦走出家门就不愿意再回来了。
无论个人成家与否,对聚在一起过年的兴趣向来不大。
就是难得回来一次,聊起天来也仅限于讨论国家大事和工作,让她想插嘴都插不上。
何况他们也不会就这么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肯定是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拜访叶家那些身居高位的亲朋故旧上面。
说起来,他们还能记得有她这个小妹妹。
会经常从祖国的四面八方,给她寄各种、吃的、玩的、穿的、用的,就已经不容易了。
其实要这么看起来的话,反倒是杨卫帆更似她的亲哥哥似的。
因为自打她来了沪海,他们的联系也一直没中断。
杨卫帆不但给她寄了不少京城的东西,还经常打电话或写信询问她的近况,跟她聊一聊家常,说说京城圈子里的变化。
甚至每逢来沪海出差,不论工作多忙,都会挤出时间来见见她,一起吃顿饭什么的。
只可惜,他们之间也不能完全畅所欲言。
因为周曼娜和洪衍武是他们友情的交集,如果谁不小心提到任何一人。
那仍旧是非常尴尬,且刺痛人心的,相处的愉快和轻松必将因此大打折扣。
不过话说回来了,即使如此,杨卫帆的友谊给她带来的好处也不少了。
因为沪海可是杨家曾经的领地,在这里,杨家比叶家影响力大多了。
何况杨卫帆本人也全国知名的音乐天才,走到哪儿都受万众瞩目。
而名气这东西从某种角度其实能等同于财富和权力。
这自然让她沾了光。
许多人一旦发现了她和杨卫帆走得近,都会对外照拂。
甚至她果断拒绝了钱家长子钱程的追求,引得钱伯均夫妇多少有点不高兴。
他们也没有轻易怠慢她,反倒把一向都不怎么用的水汀(注:暖气)为她烧得滚热。
不能不说有这方面的因素在起作用。
另外,独自在外也确实有利于一个人成熟起来。
像她自打来到沪海之后,不但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甚至还领悟了《红楼梦》里的许多过去不明白的内容。
于是她也像身居贾府的林黛玉一样,懂得了轻装简从和韬光养晦的必要。
她在物质享受上开始注意不去出风头。
与人相处也尽力与光同尘,不再锋芒毕露的展现个人的见解。
像今年,东北大哥寄来的皮大衣她就送给了钱思思,自己只穿三哥给的羊毛大衣。
然后又用外汇券去友谊商店给钱伯均夫妇买了些洋货做年礼。
最后还帮着正在搞批件的钱程介绍了几个京城方面的关系。
正是有了这样的心理成长,才真正稳定了她在钱家的地位。
同时也开始让她在工作中崭露头角,拥有了一席之地。
她不再是刚进法院时,那个人际关系上浑浑噩噩,总要被人背后编排裙带关系的角色了。
她凭借人际交往中最重要的秘诀——给面儿和识趣儿,成了同事们都忍不住亲近、会羡慕,却不会去嫉妒的人。
只是这种世故的变化,和善解人意的迁就,却也真不是她当初对自己未来样子的设想。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给她带来一些额外的烦恼。
就比如说这个除夕夜吧,吃过了年夜饭,她就很难拒绝钱程和钱思思这对兄妹的邀请。
不能不装作高兴的样子,跟他们一起去“沪海大厦”参加舞会。
否则这个重要的日子,不但会扫了人家的兴头,伤了他们的面子,就连钱伯均夫妇恐怕也会因此多想的。
但说实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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