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洪衍武可以把“八叉”、“小地主”和“弓子”耍地滴溜乱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钱买平安。尽管他能够逼迫高家父子签订城下之盟,让他们老老实实地接受他的敲诈勒索。尽管他在陈力泉的心目中,几乎已经无所不能,算无遗漏,似乎就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的,可他本质上毕竟也只是个凡人。
所以哪怕他再有勇有谋,哪怕再精明再有心计,甚至哪怕知道未来的演变,还拥有比他实际年龄凭空多出的三十年的人生经验,在命运的力量面前也根本不足一提。老天爷只要一个咳嗽,就够他一呛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就在洪衍武差不多已经把身边一切棘手的麻烦都处理完毕,以为一切即将走上正途的时候,偏偏一件最为至关重要的事儿竟然出了岔子……
和高作礼谈判的当天,就在洪衍武与陈力泉结伴离开“总参三所”回到福儒里后,因为心里惦记着父亲,洪衍武一个人又去了一趟东院。
本来他是想给父亲的拢拢火、倒倒水,或者是帮父亲翻个身什么的,不料竟意外地发现母亲王蕴琳已经提前回家来了,而且还是一个人坐在洪衍茹的房间里缀泣。哭得呜呜的,没遮没拦,根本停不下来。
这种情景,让洪衍武一看就慌了,忙问母亲究竟有什么事过不去的。而他打听了老半天,才总算从凄凄艾艾的母亲嘴里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就在今天中午的时候,寿敬方竟然去王蕴琳的单位找到了她,告诉了她一个极为不幸的消息——那唯一可以挽救洪禄承性命的“挫虎龙”,已经被南庆仁堂的后人出手了。
于是在这一天下午,心里全是愁云惨淡的王蕴琳就因为急火攻心昏倒在了工作岗位上,单位发现后以为她是太过疲劳,结果就派人把她提前送回了家。
这个消息可着实让洪衍武有些措手不及。他马上就追问人家到底是多少钱卖的?要是出更高的价钱,还有没有可能把药追回来?
可王蕴琳却告诉她,还不是钱的问题。据寿敬方说,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那南庆仁堂的后人只有一个儿子,一直就在云南西双版纳当知青,日子过得很是艰苦,在那儿每天的副食只有“玻璃汤”(指只有盐调味的热水),还得终日在倾盆大雨中劳作。
故此那人的儿子不仅瘦得脱了形儿,也染上了严重的脚气,两只脚烂得连鞋都快穿不上了。如果再这么下去,很难说不会把命丢掉。
而为了儿子能活着回到京城来,南庆仁堂后人一直都在四处找门路。巧合的是,前几天,正好有一个父亲得了重症的市政府领导,经人介绍找到他门上求购“挫虎龙”,所以他也就借此解决了给儿子办返城的难题,与之欣然达成了交易。
也就是说,这买卖的双方,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让的了。而洪禄承的药引子,只能另想他法。可这种珍惜的药物再想找到,又谈何容易呢?
听到这里,洪衍武同样如遭雷击。谁能想到,他近日以来所有的勾心斗角、精密算计,所有的以死相拼,不计后果,就因为这么一件横生枝节的意外,竟然成了竹篮打水,都化成了空,变成了人生里的一场玩笑。
而这个玩笑却是以他父亲的命为代价的,是一场他根本玩不起的玩笑。
这下子,别说去宽慰母亲了,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哭……
这一天的晚上,整个洪家分外地安静,家里人人都知道了这个坏消息,只是瞒着洪禄承本人。
尽管确实钱还没凑够手,可买不起是一回事,没的买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无疑导致每一个人都眉头紧锁,没了心气儿。
所以才刚一吃过饭,洪衍争就闷头回了自己屋。不过房间里却始终是黑着灯的,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从窗外也只看见一个淡淡的红色烟头一亮一灭,似乎就没怎么间断过。
而洪衍茹和徐曼丽,一个去了厨房刷碗,一个安静地收拾桌面,她们虽然都很想去宽慰王蕴琳,可委实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便都觉得还不如让母亲安静地歇歇。
唯独洪衍武让陈力泉先回去等他,自己却一个人跟着进了母亲的屋。
他这会儿已经想好了。无论怎样,他也不能就此放弃,被动地让父亲听天由命。他必须得找到寿敬方,问清楚“挫虎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看还能不能主动地想想其他的办法。
于是他就跟母亲询问寿敬方的住址,想要明天亲自去拜访一趟。
尽管尚在悲伤之中,也认为洪衍武作此努力多是无用功。可王蕴琳仍不免为儿子的一片孝心所感动,再加上还不免存有一线“死马权当活马医”希望,她便把寿敬方的住址和上班地点都告诉了他,并且还另外托付给他一件事,那就是把一笔钱明天给寿敬方带去。
王蕴琳说,寿敬方今天除了告诉她这个消息以外,还给她送来了五百块钱,以解洪家困境。可她当时因为心里已经六神无主,就忘了推辞。
她还说,寿敬方其实是个对经济毫无概念的人,从没管过家,也不懂得怎么过日子。别看这些年政治上亏了,家也被抄了,可他的嘴上却没亏,但凡手里有点钱都吃了,一分不攒,过着有今儿没明儿的日子。何况他的一双儿女也全在下乡插队。现在能凑出这笔钱来也是着实的蹊跷,不定是通过什么办法,或是变卖了什么得来的。
虽说洪、寿两家人算是亲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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