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世上很多的事儿挺有意思。比如说总有人高兴总有人不高兴。
连树木和鸟儿也一样,也有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如果树上长了虫子,树就不高兴。可树要是没虫子,鸟儿就没得吃,挨饥受饿的鸟儿就也不高兴。
同样的,贼能偷着钱他就高兴,洪衍武丢了钱他就不高兴,要是连贼的影儿也找不着,他当然就更不高兴了。
穿军便服的俩小子刚才是向西跑掉的,偏巧洪衍武发现失窃去追时,正赶上旅客出站。因此这俩小子一前一后刚跑过出站口,马上就被裹进了一片严严实实的人流。
大量的旅客像倒散了的豆子似的涌了出来,出站的、接站的、找人的、问路的、买票的、转签的……谁遇到这种倒霉事都没辙,人流完全扰乱了视线,看哪儿是灰蓝绿,洪衍武再也找不着那俩小子的身影儿。
跑得还真快,俩小子兔子托生的吧。
没的说,钱必须得找回来。老薛队长的钱说什么也不能便宜这帮小王八蛋。
不过,这事儿可得捂住了,要让别人知道,忒丢人。
心里不断咒骂着,洪衍武开始琢磨那俩小子的去处。虽然他没当过佛爷,但他常年“养佛爷”、“洗佛爷”、吃佛爷上的“供”。而且上辈子坐牢的时候,他还结识过几个赫赫有名的“大佛爷”,和一些有着特殊本事的狱友。要说起贼行里的内情和花样儿,在这个年代,恐怕就连一些“专职”佛爷也不如他。
他知道,但凡贼下了货,首先要务是赶紧离开现场远离丢钱的事主。一旦逃脱,紧接着就是找个僻静的胡同或者寻个公共厕所,好把偷到的战利品拿出来过一过数儿。有价值的东西收起来,没用的和钱包一起扔。在行话里,这叫“撇空包儿”。
接着,他又去跟路人打听了下时间,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半。凭经验判断,那俩小子的去向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去无人之处,要么就是去吃饭。
要说广场附近的地方都是乱哄哄的,想找个没人的地界儿可太难了,恐怕就连厕所也得人满为患。再说,就他兜里那俩钱儿,几下还不数清楚了?
对,那俩小子八成是去饭馆了。现在正是饭点儿,很可能他们会把自己的钱直接换了吃喝。
快去!那五块钱可别让他们给花了。
洪衍武心里像烧着一把火,挤过了人群,朝着广场边界寻过去。
火车站的饭馆都在售票处西边,一共也就两三家。门面都不大,全是敞开着一扇油亮的对开木门,用挂着的厚厚棉门帘子遮挡风寒。洪衍武还记得这种可怜而寒酸的门面,这是当年的国营饭馆最常见的样子。
其实这年头,无论是什么买卖店铺,甭问,一准儿都是国营的。
国营,别看简单的俩字儿,对于这个时代的国人却有太多的意味。往往包含着童叟无欺,也意味着服务粗糙。不过,此时人民的消费要求也已经下降到了最低点,没人在乎饭馆的装修,出门在外的人只要有个地方能买到买饭,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了。
要按今天来说,一般无论哪个哪个城市,火车站口的饮食都不太让人恭维。可在这个年代,由于没有私营经济,这条定律并不能成立。这里几家小饭馆虽然设施简陋,可为旅客们提供的大众饭菜却做得喷香。卖的最火的就是炒面,份足量多又好吃,一份才两毛六分钱、半斤粮票,多花六分钱还能再加碗菜汤。这使整个广场都飘散着熟面酱、酱油炝锅的味道。
即使没有菜单、团购、打折券,在这几家饭馆等着买饭的队伍也依然长龙似的排到了门外。
来吃饭的人南腔北调,有很多刚下车或是火车票中转签字等着上车的旅客。因为人太多,地方不够,许多的人都端着饭菜,到饭馆的外面自己找地方用餐。旅客们用过的盘碗筷子在饭馆外摆了一地,可这些东西也不用担心被打烂,因为有专人管收拾。火车站的常住客——盲流们,各有地盘。他们会挨个打扫旅客们吃不了的残羹剩饭,然后再颇有服务意识地替饭馆把碗筷摞在墙角摆好,绝对认真负责,环保无污染。这也是当年一景,蔚为奇观。
洪衍武很快在一家兼营炒菜的馆子里找到了目标。他透过玻璃窗,一眼就能看到那俩小子正和其他四个人一起,围坐在一家饭馆左边角落的一张小圆桌旁,喝得正来劲。
六个人的桌子上摆着五六个菜盘和白塑料扎杯装的散装啤酒,有冷拼有炒菜,在这年头算是一顿丰盛大餐了。看来这伙贼今天收获不错,正在喜气洋洋举行着庆功宴。而他们这种格格不入的奢侈,与其他旅客的节俭饭菜形成了强烈反差。
排队的人太多,洪衍武只能硬挤。他一个劲儿解释自己不是加塞儿是找人,堆在门口的人们才勉强挪开点缝隙,让他挤了进去。而那伙贼这会儿正在碰杯,全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
“……老赶就是傻,一到京城就犯晕。只要这么他妈一撞,他们就傻呵呵地回头。这还不拿下?白玩。”
洪衍武刚进屋,就听见座上一个黑脸小子得意洋洋地正神侃乱吹。这小子和三角眼之间夹着小油头,仨人正肩并肩坐在一起,跟个韩流组合似的。看上去身材挺敦实,同样是十六七,上衣也穿的是军便服。就凭这身打扮和这话头,洪衍武就猜出这八成是撞他的那小王八蛋。
黑脸只顾哨着犯口,把三角眼招烦了,三角眼隔着小油头一推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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