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并不喜欢这座森林。
她出身安哥拉草原,自小在广阔无垠、头顶蓝天的草地上长大,那里的森林不过是寥寥几颗楠木,或是白杨组成的稀疏小林,没有明亮晴朗的花园,亦没有高大骇人的红木树影,也没有鸟儿在栖隐的林间巢穴高唱。安哥拉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盘旋天际的雄鹰,低飞过头的秃鹫,和放马驰骋旷野的心无旁骛。
她无比向往。
北城人喜爱的则是另一番气象。这是个阴暗原始的地方,昏暗古堡巍然独立其间,万年古木横亘周边,散发出潮湿和腐败的气味。此地几乎没有草地,只有灌木丛与不知名的野花,树林由披戴灰绿松针的古松、壮实的橡树,以及与古老山林的铁树所组成。在这里,粗壮厚实的黑色树干相互攘挤,扭曲的枝丫在头顶织就一片浓密的参天树顶,变形的错节盘根在地底彼此角力,这是个属于深沉寂静和窒郁暗影的地方。
她不止一次问他:为何要把霍恩堡建在这儿,还用我们儿子的名字来命名,望月湖旁不是更好么?可每次他只是笑而不答,仿佛攥着一个了不起的大秘密。
她知道他喜欢这片森林。每当太阳消失在城墙线时,她总能在这里找到丈夫,偶尔还能见到自己的儿子,父子俩经常在这里练剑,或是在花园的水池旁静坐,然后那个摇身一变,忽地成了剑术大师的小林德,总会双目紧闭,站在正在冥想的儿子跟前,口中喃喃低语:站如松、动如虎、猛如狼.....
一切如她所料,他此刻正静坐在爬满苔藓的磐石上。乌钢剑斜躺于膝,他正用那漆黑如永夜的池水清洗剑身。千百年累计的腐植质厚厚地覆盖在这片土地上,吸走了她的足音,但他总能在十步外发觉她。她猜是自己身上独特的安哥拉香气。“肯尼。”她轻声唤道。
他早已抬起头看着她。“妮娜,”他的语调庄重而遥远,就像他们如今的关系,如千年不化的冰障,久未逢雨的裂土,近在咫尺,又那么遥不可及。“见到霍恩了吗?”
他总是会先问这句。“现在该是在城里的某处闯祸吧,太阳还没有下山呢。”她把披风铺在林地上,然后在池边坐下,背靠冰冷的大理石柱。“塞尔西和迈克已经走了?”
他捧起水洒在剑身上,同时点点头。
“你们谈得怎么样?”她问他,“决定了吗?”
肯尼皱眉:“这个计划,从十八年前兵败卡尔塔时,就已经决定。妮娜,我们不可能永远待在这儿,卡尔塔才是我们的家,安哥拉才是我们的家。”
“是啊。”妮娜也同意,但每每谈论至此,总是令她不寒而栗。为十八年的等待不寒而栗,也为十八年前的血流成河不寒而栗,更为丈夫的野心勃勃不寒而栗。他恨不得将整个苏美尔全都挑起,来帮他完成大计,可真正能帮他的除了卡米尔那傻小子,还能有谁呢?倘若南征失败,他还能回到北城,让她在每天日落后,和他说上几句话,哪怕是无关痛痒的问候,到那天是不是也变得奢侈?
“整个北城的人都想回家,这点毋庸置疑。”肯尼说,他手里握了一块上了抹了油的皮革,边说边轻轻擦拭乌蓝的剑身,金属被逐渐磨出暗沉的光泽。“身为北城领主,我必须带他们回去,即便这里生活安逸,可落叶终将归根,迈克和劳伦斯也这样想,卡米尔也是,他的哥哥艾登也是,所有北城人走这么想。”
“我知道。”妮娜边看他试剑边答道。她可以瞧见乌刚深处的纹路,那是种神秘的印记。妮娜对刀剑素无好感,因为这东西的出现造就了战争,衍生了平白无故的流血,滋养了人类对权势的贪念,但她不能否认乌钢剑确有其独特的美。丈夫曾说这把剑有一百年历史,原是一柄巨斧,来自如今他们脚下所踩的这片大陆,是道尔顿家族先祖的战利品,后带回第一大陆将其打造成两把宝剑,另一把在艾伦·道尔顿手里,可那家伙早已下落不明,十七年间不曾有半点音讯。
“其他领土的领主与使臣将在后天造访北城,”肯尼沉着脸说,“不知道他们中有多少人会真心帮我们,倘若仅凭我们和冰原,恐怕很难夺回第一大陆。”他叹口气,“我们派去卡尔塔的斥候,一个也没有回来,真不知道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会不会叛逃了?”她问。
“怎么会,被选中的都是联盟军二十年的老兵,如果连他们也叛逃,那这场仗就不用打了。”肯尼举起乌钢剑,俯首审视手中冰冷的剑身。“真希望那些人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有用的消息,哪怕一丁点儿也好,如今我们对南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倘若贸然率军南进,恐怕会损失惨重。十八年了,妮娜,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那个传言.....”妮娜想到就不禁浑身颤抖。
肯尼察觉了她脸上的恐惧。“别怕,那终究只是传言。”
“无风不起浪,肯尼。”她转过头去,看着茂密的树林,凝视、倾听、考虑着深邃悠远的思绪。“倘若传言是真的,”半晌之后,她回过头看着将近不惑之年的丈夫,“你还会去吗?”
“会。”他嘴角浮起一抹后悔的微笑,同时将乌钢剑还回剑鞘,看着她。“不论那儿有什么,我都会带着联盟军杀回去,哪怕卡尔塔已成焦土,王宫不再。更何况,我们准备了整整十七年,十七年啊!妮娜,这又岂是一个传言能左右?”
他们视线相对,她可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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