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深已经十几年没有踏入长洲了。长洲虽然满城桃花,但是对他来说,却没有什么值得怀恋的事情。韩家是长洲最有权势的人家之一,他名义上也是韩家的异姓公子,韩氏夫妇虽然对他不算好,可是吃穿用度也不曾短缺他。
但是他更怀念的,却是少年时候跟着父母东躲西藏的日子。那时候他母亲窈娘还不会动不动就哭,是个虽然过着艰难日子,可是很坚强的小女人。他的父亲林知茂,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最是疼他。
韩氏上任门主韩密毁了这一切。林云深并没有亲眼见到他父亲的死亡。逃命的时候林知茂让窈娘带着林云深走一条路,而自己走了另外一条路,他要引开追兵。
当时太匆忙了,他父亲甚至没有留下一句称得上遗言的话,他记得他父亲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跑。”
他和他母亲牵着手就一路狂奔,塞外寒冬干燥凛冽,他们跑不过达达的马蹄,飞扬的黄土中窈娘将他抱在怀里,母子两个看着把他们团团围住的一群人。林云深胆怯地缩着头,而他的母亲窈娘,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神奇地是,他曾连续做一个梦,梦见他父亲林知茂是怎么样被韩密斩杀在他跟前。每次他从噩梦里惊醒,都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和怨恨。
他的戾气是伴随着恐惧一起成长的。他渐渐地变得乖戾,韩家的仆人都不大喜欢他,偏偏他又养了那么大一头狼。
关于韩密和他母亲,他也曾陆陆续续知道了一些事情。听说当年他母亲还没有嫁给他父亲的时候,韩密也很爱慕她。他的母亲窈娘,是出了名的美人。
因为窈娘最后选择了林知茂而没有选择韩密,这叫韩密心里异常妒忌。韩密对他母亲算不上好,他觉得韩密是让少年的他都有些怨恨和惧怕的人,他常看到他母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偷偷哭,也会看到韩密亲密而温柔地注视着她。他觉得韩密是个双面人,有时候很喜欢他母亲,有时候又很恨。
这样的男人叫他厌恶和惧怕。这份惧怕来自于少年对于成年男人本能地畏惧,但是随着他年纪渐长,惧怕就渐渐消退,被厌恶完全占据。
他想杀韩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在所岐山的时候,偷偷修习阴山术,也常常被阴山术的阴邪之力所侵袭,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就是想杀韩密的心。
总有一天,他会带着他母亲离开韩家。
但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长洲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韩家那么多人,除了他母亲,也就韩秦川和一个姓孙的婆婆对他不错。
林云深对韩秦川是有恨的,他不懂韩秦川为什么会对那对死男女这么尽心尽力,他有时候愤恨地想,如果卢训英让他去死,他可能都会愿意。他骂韩秦川说,你看看你像不像他们养的一条狗,这谩骂里不光有发泄,也有他内心真实地怨恨。因为韩秦川本该是他的人啊,他在意的人,却站在别人的阵营上,这更叫他怨恨。
可是除了这一点,韩秦川简直是个完美的人。他相貌出众,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修为极高,待人处事有口皆碑。他不止对养父母好,视如亲生,对其他人同样如此,玄门年青一代中,他是最广受赞誉的一个。韩家两位非亲生子,他以美貌闻名,但除了美貌便什么都没有了。他和韩秦川,很像陈星河和陈明月。
但他比陈星河更狠毒,但是敌我分明,他对谁狠毒无情都没办法对韩秦川狠毒无情。而韩秦川更不是陈明月,韩秦川有一颗矛盾又慈悲的心。
到达长洲的时候,春天已经到了末尾。长洲的万千桃花早已经凋谢尽,只有青色满城。林云深趴在马车窗子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有些还和他走的时候一个样子,有些已经完全变了。白鹇忽然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上了他们的马车。
林云深扭头,就听白鹇说:“我不跟卢公子一辆车。”
林云深就冲着另一辆马车喊:“卢元鹤,你又欺负我们家白鹇!”
卢元鹤挑开帘子,脸色还是红红的:“你少胡说八道,我哪有欺负他,明明是他欺负我。我活了半辈子了,还是头一回这么让着人。他倒是恶人先告状。”
“我们家白鹇我是知道的,”林云深说:“你这个老不羞,要搞断袖,不要找我们家白鹇,我都给他看好一门亲了,今年就给他娶媳妇。”
卢元鹤听了嘿嘿一笑,就把帘子放下来。倒是白鹇有些局促地问:“师叔,你……你真要给我说亲么。我年纪还轻,不急。”
白隐听了笑:“他随口胡说的,你也当真。”
白鹇脸色通红地坐到前头去了。林云深努努嘴,又指了指另一辆车上的卢元鹤。
白隐道:“你别想多了。凡事顺求自然,你别跟着掺和。”
“知道了。”林云深说着就往白隐身上一躺,白隐搂在他怀里,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在指间轻轻摩挲。林云深说:“我一直都想问你,你身上是什么香气,我从前就觉得好闻。”
“香么?”白隐道:“或许是修行时候点的檀香吧。”
“不是,檀香人人都点,你身上的味道和别人不一样。”
这味道有时候会让他意乱情迷,有时候又叫他心里踏实,实在好闻的很。
马车在韩家大门口停下。众人头下了马车,林云深心里又紧张又兴奋,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便急急忙忙朝里头走。
但是转眼他便有些胆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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