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敬尘抬了抬微醺的头:“怎么?”
秋蝉起身,笑容依依:“若是敬尘哥哥觉得这样是为朋友帮了忙,报了仇,秋蝉无话可说。按照你我的约定,秋蝉今日就要完成答应敬尘哥哥的一件事了,也请敬尘哥哥看看秋蝉的舞跳得……可还算能出师?”
辜敬尘有一些吃惊,因为秋蝉的从容和她似乎是明了一切缘由的态度。但桀骜使然,辜敬尘只是点了点头。
丝竹起,秋蝉莲步轻移,似流水逐落花,又似时光轻触,只微微流连于你心便又敛去裙摆已逝追随的眼眸一般,瞬时让人失魂落魄,却再也不能追上。
若有舞能让人欢愉,自然有舞能让人落泪。月魂便是这样一支舞,悄然而无声便已惊起心中往事。
辜敬尘陷在了震惊里,以他三百年流连人间风月的见识,依旧被秋蝉的舞步所摄,她怎么会的月魂?这支舞自己尚跳了百年才有今日之成,而她不过只是看过一次罢了,因为从那次起自己这十日之内再没跳过,或者说,自己不跳月魂已是好多年的事情了。
一曲舞闭,秋蝉静静站在舞板之上,目光只停留于光洁的木板,久久未曾抬头。
先爆发喝彩的是陈大人:“好!好!辜老板待陈某的情义,陈某今日算是看得一清二楚了,你放心,陈某明日一早便着人将崇乐坊的招牌正式赐名官用。从此以后,这崇乐坊便是阳春白雪的高雅所在,是宫廷御用选拔舞姬乐师的场所,再不是坊间民乐。”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上前,陈大人笑着扑到了秋蝉跟前。
望着辜敬尘,秋蝉没有躲闪,任着一脸油,一嘴口水飞溅的陈大人馋声腻在自己的身前:“走吧,美人儿,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在这里学什么舞蹈了,也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就对着我一个人儿,给我一个人儿跳。你看看这么厚的冬衣,跳起来都勾魂摄魄的,若是在我的暖阁里,自然……不需要这么多衣饰。走……跟我回去,给我一个人跳,来吧美人儿。”肥腻的手拉着秋蝉,陈大人在她耳边喷着酒气道,又回首冲着跟班儿道,“预备轿辇,带九夫人回府。”
人群之中已停了舞乐,隐隐有叹息的声音,崇乐坊接待过太多秘而不宣的贵客,大多数人的身份她们都不知道,但是她们知道一点,崇乐坊能在歌舞升平的临安府赫赫扬扬立足,辜敬尘不简单得太过不简单,今日更是成为了官乐坊,这对她们自然是好的,从此洗清了身家,就算不再以此为生,也一样能好好地嫁人了,可为什么她们还是止不住地轻声叹息。
陈大人,出了名的好色,不止好色,简直就是个变态,来过无数次了,几乎将她们每个人都挑拣过一遍,却一个都不满意,漂亮的不干净,干净的不漂亮……今日却选中了秋蝉,这个干净又漂亮得纤尘不然的姑娘。可秋蝉此一去……众人都看着辜敬尘。
辜敬尘还在喝酒,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等一下,大人。”秋蝉的笑容纯净。
“还有何事,我的美人儿。”陈大人一副标准的色猪脸,上面浮着半斤油。
“秋蝉在崇乐坊虽是时日不多,但是得敬尘公子厚待,今日要走,总需敬上薄酒一杯。”
“好好好……快去快回。我去外面方便一下,等着你,快点来。”陈大人想是尿急,拖着华贵的衣衫噼里啪啦跑了。
众人看不下去了,叹息着,纷纷散离……花厅之内,轻纱慢扬,随着暗沉的烛火微动。
秋蝉站在辜敬尘的面前,纤长的手指握着一杯酒。
辜敬尘的脸上说不上自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桂花的香气弥散。
“敬尘哥哥。”秋蝉道,“今日秋蝉一去,若是哥哥问起……”
“塘生并未来过。”辜敬尘道。
“是……他是没来过,但是他知道我在这里。”秋蝉清澈的眼光投向辜敬尘。
辜敬尘无语。
“我……”有些说不下去,秋蝉低着头,“我爹娘临终时说,他们欠灵萨姑姑的这份情,这笔债这辈子还不了了,但是他们不能欠着,在她死后,做女儿的要替她还。”
辜敬尘抬头看着秋蝉,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秋蝉声音有些哽咽:“但是秋蝉做得不好,秋蝉逃跑了,因为……因为秋蝉想见到敬尘哥哥。”秋蝉端着的酒杯微微有些抖动,“好了,现在好了,现在敬尘哥哥帮秋蝉了却了为人之女的责任。还请在秋蝉走后告诉哥哥,秋蝉今日之惨状,今日之不愿,今日之哭闹,今日之悲凉,料想在哥哥心中,便可多得几分安慰了。秋蝉会按照当年佛印之诺,在受尽人间之苦后归入佛门,了此一生。若是,若是到时秋蝉身不由己,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请敬尘哥哥再帮秋蝉一次,将我从陈大人处带出,秋蝉怕自己……做不到。”
说不下去,秋蝉的胳膊没有预兆地绕过了辜敬尘端着酒的臂膀,手中的酒一饮而下,眼泪顺着桃染的香腮簌簌滑了下去。
交杯之酒本在洞房之中,而现在……离去的马车吱呀而响。
辜敬尘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觉得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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