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先祖确实很伟大。”小女孩冷冷地说,“但你的先祖平定天下,跟你有什么关系?”
索兰黛尔猛地怔住,神情变得迟滞。
是啊...
先祖做的事,和自己有关系吗...
就像当时她在街头质问葛拉博:你父亲是战争英雄,你又不是,你自豪什么?
同样的道理,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又迷失了呢...
她现在拥有的生活,根本不是凭自己努力得到的...
只不过恰好因为姓氏是“多古兰德”,出生在尊贵的王室,她才得以躺在先祖建立的伟业上享受这一切...
小女孩愤恨地说:“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可能完全公平,肯定有高低贵贱之分。你也说得没错,如果出身不好,那就应该去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在这里抱怨。”
“但是...你们总要给我们努力的机会吧?!”
“现在不仅是我们这些奴隶,绝大多数平民也被生活压得抬不起头,为什么?因为要纳税!”
“王国有一种税叫作「人头税」,按照每户人口定额计算,不论收入,每人税额一致,家里人越多,缴纳的税也越多。”
“定额的人头税对富人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对于穷人来说,是可以压死人的重税!”
“穷人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一年到头赚来的月币,绝大多数都拿去交人头税了。就算自己做点小生意,也有基本税外的各种苛捐杂税要交,根本存不下钱!”
“法典里甚至还有一条规定,如果家族中有人担任主城级或更高级的官吏,上下直系亲属都可以免除所有税收——你说好不好笑?那些一贫如洗的穷人要承担各种重税,从自己的牙缝里挤钱交给王室。而很多腰缠万贯的贵族,反倒可以举家不交一枚月币!”
“这种法典下,穷人越来越穷,富人越来越富,你让我们这些天生贫穷的人怎么努力,怎么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索兰黛尔不停搓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语无伦次说:“那...那你们还是可以想办法努力...去争取成为主城级官吏,这样就能免...”
说到一半,她顿口无言,说不下去了。
小女孩嗤笑说:“意识到了吧?都不说主城级官吏,哪怕要当城镇级官吏,都必须是从学校毕业的优等生,需要参与各种考核。”
“但王室开设的学校,学费只能以银月结算,而且一年就要几十枚!如果是从小读书,读个十年八年,就是几百近千枚银月!你让我们去哪里凑这个钱?!”
“更何况,你们王室定下的法典,不仅设置了极高的入学门槛,还严禁私塾。”
“我直接跟你承认吧,刚才看菜单不认字是我装的,因为我要掩盖自己读过书这件事。是的,你没听错,我读过书——几年前我刚逃到薄暮城的时候,城里有一位老先生,他自己在家开设学堂,给平民孩子传授知识,来者不拒,连我这个流亡奴隶都收。”
“这位老先生无私且富有智慧,他给我们传授赖以生存的农业知识,带我们辨析天文和地理,教会我们如何以哲学角度去思考人生,解读各种社会现象。”
“在我看来,这位诲人不倦的老先生本应桃满李天下,被所有人尊敬。但结果呢?一天晚上,他被士兵抓走囚禁,据说经受了几天几夜的酷刑折磨——哈克·洛里森行政官逼他说出有哪些门生,他没有开口说一个名字,最后惨遭斩首,悬尸城门。”
“高学费,禁私塾,招安学士,灭杀良师,只许贵族读书,不许平民开智,这就是王国的现状!到头来,能去学校读书、获得知识、以后成为官吏的孩子,家里本来就是贵族,可能爸妈本身就是哪座主城的官吏,孩子毕业以后就能继承家业。”
“偶尔也有一些穷人孩子,因为从小天赋超群,有贵族资助银月供他们上学,但那只是极个别罢了。世界上更多的是我们这种天赋平凡、想要改变命运、却无路可走的孩子。”
“你说要我努力,可以啊!我又不是不想努力!但你总得给我一个努力的机会吧!你们王室撰写的法典,把所有平民的上升渠道都堵死了,贵族永远是贵族,平民永远是平民,奴隶永远是奴隶,我能怎么努力?!”
索兰黛尔被骂得抬不起头,她努力回想着以前读过的书,却发现曾经所学的那么多知识,竟无一能帮助自己辩赢对方。
这时,索兰黛尔想起以前和奇诺的对话,她磕磕绊绊重复着奇诺当时的话:“但是,这个世界确实需要有上下层之分,就像一辆马车,有人要成为轮子,有人要成为马匹,有人要成为车夫,只有上下层各司其职,分工协作,王国才能有效率地运转...”
“呵。”小女孩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眼神悲哀,似在看着一个无可救药之人,“你跟我过来。”
小女孩大步在前,索兰黛尔紧随其后,两人走下楼进入后厨。
后厨摆放着大量没有烹饪的食材,厨师们一脸迷茫地看着闯进来的两人,不知所措。
老板定睛一看,发现其中一人是钱包里装满金月的小姑娘,他赶紧示意厨师们出去,自己也溜了出去,任她们在里面胡闹。
小女孩随手抓起抓起一颗还没剥皮的土豆,摆到索兰迪尔面前,冷冷地问:“这是什么?”
索兰黛尔迷茫地摇着头:“不知道...”
小女孩厉喝:“土豆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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