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沐慈身体不适,德光帝本有一肚子话想留他说一说,却不好强留,让他赶紧回家休息。
今天是赵太师轮值,在德光帝身边辅助理政。德光帝对这个老师很依赖,处理政务的时候总喜欢问他的意见,这一次也很自然,问起赵太师此次对安顺郡王的处理……送皇陵□□,是不是正确?
赵太师看德光帝有一丝犹豫……
不!不能叫任何人破坏德光帝和楚王的兄弟关系,安顺郡王算什么,只占了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便宜,要说用处,唯一用处就是当猪队友拖后腿。
及不上楚王一星半点。
两权相害都要取其轻,更不要说一利一害,还需要选择吗?
赵太师不用选,果断说:“陛下,老臣不是宗室,不敢评判宗正寺卿清河王殿下的决断,”点出这次处理是光明正大,正统合法的,又道,“但老臣想起一事,若陛下不嫌老臣啰嗦,就容老臣讲上一讲。”
德光帝自小被赵太师教导,知道老师是个有德行,有智慧的人,立即正襟危坐:“请讲。”
“老臣年轻时曾断过一个案子,是真人真事。”赵太师说,“我所辖州郡内有一富户,人称员外,嫡妻过逝,留下一子。未免儿子受罪,员外便续娶了妻子的亲妹为继妻。这继母对姐姐留下的长子极好,好到什么程度呢?有好吃好玩的,先给长子,亲生儿子反要靠后;有好先生,先给长子聘请,长子稍有不满,立即换先生,而自家儿子只送入乡学;总之,长子要什么给什么,千依百顺。谁敢给长子半点气受,继母必给长子撑腰。就连两兄弟犯了同样的错,这继母也要拦着丈夫不要打长子,自己儿子反倒被打个半死……街坊邻居都说,这继母是极好的,最挑剔的人都说不出她的不是来。”
德光帝虽有些奇怪,却也点头:“的确是极好的。”
赵太师只捻须,微微摇头:“老臣还没说完……后来这家的二子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而这家的长子不学无术,骄奢淫逸,无法无天,无人能管,因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更厉害的人,争执时被家奴围殴一顿,失手打死了。出了人命,这案子由老臣来断。可仵作说殴打并没下重手,不会致命,这长子死因是身体太弱,年纪轻轻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随便碰一碰就不行了……老臣只能轻判,本还担心苦主不平,谁知这继母并无不平不说,还给凶手求情,在接罚银的时是欢喜的……陛下,这世上有哪样的父母,在爱子枉死后,接凶手赔银是欢喜的?”
德光帝心头巨震,说不出话来。
“老臣却抓不到这位好继母的把柄,无法替冤死的人张目。”赵太师叹口气,沉痛说,“陛下,这世上有一种看起来像爱的恨,叫‘溺爱’与‘捧杀’,有一种看起来像恨的爱,叫‘严厉’与‘管束’。”
德光帝陷入沉思。他已经不需要赵太师说得更明白了。是啊,其实不用御史弹劾,他心里也清楚五弟的德行。
德光帝想起年幼时,这个同母弟曾将六弟推下假山并以此陷害他,害得他百口莫辩,险些枉死,才有了后来谢宸妃入宫的一系列事情。他又想起暴太子谋反时,五弟带着谢家人曾试图绞杀他。
这一回,这个同母弟竟用泰和楼一案陷害九弟,入宫拼命挑拨他谋害九弟。自己但凡有一点私心,就被他离间成功了。
辜负九弟的后果……他不敢想。
德光帝自己可以不断容忍,但这次五弟惹到的是九弟,他不能忍,现在老师讲了这个“溺爱捧杀”的故事,让他更认识到了错误,不寒而栗,冷汗涔涔。
若再不严厉管束,只怕五弟所犯就不止这些了,甚至能把天都捅破。
赵太师趁德光帝动容,又道:“还有件事,老臣一直没机会,也不知该怎么对您说。”
“老师,还望直言。”德光帝诚恳道。
赵太师道:“刑部方尚书私下对老臣说,赵珍供认的远不止宗卷上所述,因事关重大他不敢写,只让老臣私下对您说一说。安顺郡王与齐王庶长子沐恒过,就是因刺杀楚王并陷害亲兄弟,事发被处剐刑的那位。两人以忠义会为媒介,私设欢场并不止那一处,连地下赌场也有若干,逼良为娼,为还赌债卖儿鬻女之事常有发生。”
德光帝一锤桌子,怒喝:“荒唐!”
“还有……”
“还有什么?”德光帝眼睛瞪出了血丝。
“安顺郡王用非法得利,私下在外郡养兵,但赵珍也只是猜测,所知不多。”
德光帝:“……”他怒极,憋着一口气问,“还有么?”
“他还指使赵珍,利用鸿胪寺卿的职务之便,收买西凉、北戎的使臣,想要……借兵!”
德光帝愣了……良久,他“呵……哈……”得笑着,脸上表情却扭曲到悲哀,胸中一口郁气,心头一口鲜血,怎么也吐不出来,全部梗在喉间……
赵太师被德光帝目中的怆然吓到了,赶紧劝:“陛下,好在安顺郡王未成气候,‘亡羊补牢,犹未晚矣’,陛下务必保重身体为要……”
德光帝目光悲凉,声音轻飘:“朕一直以为他……最多是个家贼,倒没想过……竟是个大大的国贼!”
赵太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国贼真是太贴切了。
“朕之前心里还存了一点兄弟情谊,现在看来……他是不能留了。”德光帝吞下喉间梗着的郁气与鲜血,目光已经坚毅起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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