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些人冒我的名来……”作者的话早晨我还没睡醒,电话铃像自动步枪叮叮叮响了起来,响了好一阵子。他没有作自我介绍,开口就说:“你听着,我读了你的诽谤文章……如果你再敢发表只言片语……”“您是哪一位?”“我是你写的人物当中的一个。我恨和平主义者!你全副武装爬过山吗?你在七十摄氏度的高温里乘过装甲输送车吗?你整夜地闻过蒺藜那股呛人的臭味吗?你没有闻过……既然如此,你就别插手此事,这是我们的事!你何必狗拿耗子?”“您为什么不报自己的姓名?”“你别插手此事!我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情同手足的人,用塑料纸包裹着从战场上运了回来……一处是头颅,一处是胳膊,一处是大腿……还有剥下来的皮……一堆肉代替了一个健壮英俊的小伙子……他当年拉过小提琴,写过诗……是他,而不是你,才配写这些事……给他开过追悼会之后,过了两天,他母亲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她曾深夜跑到坟地去,打算和他躺在一起。这事你别插手!当年我们是兵,我们是被派往那边去的。我们执行的是军令,完成的是军人的誓言。我吻过军旗……”“‘你们要谨慎,免得有人迷惑你们。因为将来有好些人冒我的名来’。(《新约全书·马太福言》)”“聪明人!过了十年,都变成了聪明人。人人都想成为纯洁无瑕的人。你们都给我滚……他妈的!你甚至不知道子弹怎么飞,你没有开枪杀过人……我什么都不怕……我才看不上你们的《新约》,你们的真理。我的真理是我用塑料纸袋装回来的……一处是头颅,一处是胳膊……还有剥下来的皮……你们都给我滚……”话筒里嘈杂起来,像是远方的爆炸声。不管怎么说,我很惋惜,我和他没有把话说完。也许这位心灵受了重伤的人,正是我的重要主人公……“你别插手,这是我们的事!”他在叫喊。那么,这到底是谁的事呢?谁第一个开枪,谁就能活下来无论我怎么聚精会神,我都只能听见声音,没有面孔的声音。声音时隐时现,好像我还来得及想道:“我要死了。”这时,我睁开了眼睛……爆炸后第十六天,在塔什干,我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我小声说话也会震得头疼,只能小声,大声不了。我已经接受过喀布尔军医院的治疗,在那里,我被切开了颅骨:脑袋里像是一锅粥,清除了碎骨渣。用螺钉把左手接起来,但没有骨节。第一种感觉是惋惜,惋惜一切都不可挽回了,看不见朋友了,最难过的是我再也上不了单杠了。我在几家军医院里躺到差十五天就满两年,进行了十八次手术,有四次是全身麻醉。讲习班的大学生们根据我的状况写过我有什么,没有什么。我自己不能刮脸,同学们替我刮。第一次刮脸时,他们把一瓶香水都洒在了我身上,可我还在喊:“再来一瓶!”我闻不到香味,闻不到。他们从床头柜里取出了所有东西:香肠、黄瓜、蜂蜜、糖果,都没有味儿!看东西有颜色,吃起来有味道,可就是闻不到。我几乎发了疯!春天来了,满树鲜花,这些我都看见了,可是闻不到香味。我的头里被取出了1.5毫升的脑浆,显然把某种与气味有关的中枢给剔除了。五年过去了,我到现在仍然闻不到花香、烟味、女人香水的味道。如果香水气味又冲又浓,把香水瓶塞在鼻子底下,我是能够闻出味来的,显然脑髓中剩余的部分承担了丧失的功能。我在医院里治疗时,收到一位朋友的来信。从他的信中,我才知道我们的装甲输送车轧到了意大利地雷,被炸毁了。他亲眼看到一个人和发动机一起飞了出去……那个人就是我……我出院以后,领了一笔补助金——三百卢布。轻伤——一百五十卢布,重伤——三百卢布。以后的日子,自己看着办吧!抚恤金——没有几个钱,只好依靠爹妈养活。我老爹过着没有战争胜似战争的日子,他头发全白了,患了高血压。我在战争中没有醒悟,是后来慢慢醒悟过来的。一切都倒转了方向……我是1981年应征入伍的。那时战争已经进行了两年,但在“非军事化生活”中的人们对战争知之甚少,谈论得也不多。我们家里认为:既然政府派兵到那边去,就是有这种需要。我父亲就这么认为,左邻右舍也这么认为。我不记得哪个人有不同的看法,甚至妇女也不哭,也不感到可怕,一切都离自己远着哪!说是战争吧,又不像是战争。如果是战争,那么它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战争,没有伤亡,没有俘虏。那时还没有人见过锌皮棺材,后来我们才得知:城里已经运来过棺材,但是在夜里就偷偷下葬了,墓碑上写的是“亡”而不是“阵亡”。可是没人打听过,我们这些十九岁的小伙子,怎么会一个个突然死亡?是伏特加喝多了,还是患了流感,或者是吃橙子撑死的?只有亲友的啼哭,其他人的生活和往常一样,因为这种事还没有轮到他们头上。报上写的是:我们的士兵们在阿富汗筑桥、种树、修友谊林荫路,我国的医务人员在为阿富汗妇女婴儿治病。在维捷布斯克军训期间,他们准备把我们派往阿富汗一事,已不是秘密了。有个人坦白地说,他担心我们在那边都会被打死。我一开始瞧不起他。启程前,又有一个人拒绝去,先是撒谎,说他丢了共青团团员证,可是团员证找到了;他又编了一个瞎话,说他的情人要分娩。我认为他精神不正常。我们是去搞革命的,他们就是这
喜欢锌皮娃娃兵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