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爱国主义教育。其实,我何必为“为什么”而惊讶呢?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军事社会主义、军事国家、军事思维方法。难道我们不想成为另外一种人吗?……不能如此考验一个人,人是经受不住这种考验的。在医学上,这叫“活体试验”,即用活人进行实验。今天有人引用了列夫·托尔斯泰的一句话,说“人是川流不息的”。晚上打开了录音机,欣赏“阿富汗人”的歌曲。孩子们的嗓音还没有定型,他们模仿维索茨基沙哑地叫着:“太阳像颗大炸弹,落在村庄上”,“我不需要荣誉,我们能活下去就算是褒奖”,“我们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我们”,“可爱的俄罗斯呀,你怎么竟把我出卖了”,“我已经开始忘记人们的相貌”,“阿富汗,你比我们的责任更重大,你是我们的宇宙”,“独腿汉子像只大鸟,在海滨跳跃”,“死者已不属于任何人,他脸上已经没有仇恨”。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的士兵返回苏联,我站在送行的人们中间。我走到一个娃娃兵面前,他没有舌头,成了哑巴,他被俘过,小兵制服里边露出军医院的病号衣。我问他话,他一个劲儿地写自己的名字:万涅奇卡,万涅奇卡。他写的名字,我看得清清楚楚——万涅奇卡……他长得很像我白天谈过话的那个小伙子,他反反复复地说:“妈妈在家等着我。”……我们乘车最后一次穿过冰雪封冻的喀布尔市区的胡同,在市中心人人熟悉的招贴画前开过去:“共产主义是光明的未来”,“喀布尔是和平的城市”,“党和人民团结一致”。这是我国印刷厂印制的招贴画。我们的列宁站在这里,举着一只手……在航空港遇见了几位熟悉的摄影师,他们在拍摄装运“黑色郁金香”的过程。他们讲话时不抬眼皮,讲如何给死者穿上旧军服,还有马裤,有时这类衣服也不够用,就不穿军衣,光着身子装进棺材。旧木板、锈钉子……“冷库里运来了新的死者,好像有一股不新鲜的野猪肉味……”如果我把这些事都写出来,谁能相信我?我们彼此太贴近了,任何人都休想逃避我的创作之路还是从人走向人,从文献走向形象。每一篇自白就像一幅彩色的肖像画,谁也不谈文献,都谈形象,都谈现实的幻觉形象。世界不是按日常实况,而是“按自己的形象与精神”创造的。我的研究对象仍然如故,是感情的历程,而不是战争本身的历程。人们想的是什么?希求的是什么?他们为何而欢乐?为何而惧怕?他们记住了什么?这场战争耗时比伟大的卫国战争长一倍,而我们对它的了解,恰恰只限于我们不必为它担心的那点内容,免得我们看见自己的本来面貌而心惊肉跳。尼·别尔嘉耶夫在书中写道:“俄罗斯作家永远对真理更为关心,而不是美。”我们正是在寻求这一真理的过程中,度过了自己的一生。今天尤其如此,在写作台前、在街道上、在集会中,甚至在节日的晚宴上。我们无尽无休思考的是什么呢?仍然是那些问题: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到了这时我们才弄清楚,我们对待任何事物,甚至对待人的生命,也没有像对待有关自己的神话这样关怀备至。我们是最最优秀、最最正义、最最诚挚的,这种看法灌入我们的头脑,已经根深蒂固了。谁若是敢对此有所怀疑,立刻会被扣上违背誓言的罪名,这在我国被视为大逆不道!摘自历史——“1801年1月20日谕旨:顿河首领瓦西里·奥尔洛夫率其哥萨克人向印度进军。当月内他们就抵达了奥伦堡,再由该地继续挺进,三个月之内‘经布哈拉与希瓦,抵达印度河’。不久,三万名哥萨克人渡过伏尔加河深入哈萨克草原。”摘自当今报纸——“铁尔梅兹市的扁桃树鲜花怒放,今年2月,即使大自然不馈赠这一厚礼,古城居民也会把这些日子作为最隆重最喜庆的时刻铭记心中……”“乐队开始演奏。祖国在欢迎亲爱的儿子归来,我们的男子汉完成了自己的国际主义义务,返回了家乡……这些年,苏联士兵们在阿富汗修复和新建了数百栋小学、贵族子弟学校和中等学校校舍,三十座医院和同样数目的幼儿园,近四百栋居民住宅,三十五座清真寺,几十眼水井,近一百五十公里水渠与河道……他们在喀布尔担负了保卫军事目标与和平设施的任务。”再引一句尼·别尔嘉耶夫的话:“我从来不属于任何人,我仅仅是自己的我。”这话不是针对我们说的。我们这儿的真理,总是为某人或某事服务的:为革命利益,为无产阶级政权,为党,为大胡子独裁者,为第一或第二个五年计划,为历届代表大会……陀思妥耶夫斯基用最后的力气喊出:“真理高于俄罗斯。”《新约全书·马太福音》中说:“你们要谨慎,免得有人迷惑你们。因为将来有好些人冒我的名来。”(见24章,第4——5节)来者人数很多,甚至难以历数他们的名字……我反问自己。我询问别人。我寻找答案。我们每个人是怎样扼杀了心中的勇气?怎样把我们的普通男儿变成了杀人的人?为什么为了某人的需要,就可以对我们为所欲为?然而,我不对我的所见所闻作出评判,我只想把人的世界按本来面目反映出来。今天对战争真理的思考,如同对生与死的真理思考一样,比过去广泛多了。人终于达到了自己在不完美时所期望的目的:他能够一举杀死所有的人。苏军在阿富汗每年作战的人数多达十万,如今这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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