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走在回去的路上,想起过去。我大学辍学,出了校门的头一年我便下定决心要回来,因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因为在去吃大排档的路上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法拉利带到两层楼那么高,我怕死,更别说客死他乡了,我总想,死都死在一块冰凉土壤之上,何其悲哀。更悲哀的是,在异乡,我总是想死。
我看到大妈的早点铺已经是大门紧闭,店铺的门并不是卷帘门,是老实木插门,都是由一块块木板卡到留下的缝隙里面的。有些人天生就有一些特殊的怪癖,有些人喜欢收集用过的橡皮屑,有些人喜欢闻卫生纸的味道,有些人异食,还有些人jī_jī老长老长,太奇怪了。
我也有,我喜欢摸木头。
我拎着裤腿,蹑着手脚走到门前,我单纯的只想触摸一下这扇木门,却拿出了贼的架势。突然间,后院传来一声浑厚的犬吠。我吓得缩回了手。那一声叫得短促而有力,击中了我的神经。是那只大狗。
我后退两步,放下裤子,继续往回走去。
我看了看没有发现那个满地打滚的流浪汉,门卫室的灯也还亮着。
我想去会会我的朋友。
我还能记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流浪汉,流浪汉又看了看他。当然这并不以为着一段三角恋就此展开,我又不是琼瑶。
不过那时候,我确实穷摇了,穷得摇摇欲坠。买了房子,还给另一对父母寄去了三个季度的生活费。手里所剩不多,四万出头。
他给我的形象一直很固定,抽着烟,嘴上有些细软的胡子,帽子歪在头上,不停的给我和流浪汉发烟,他告诉我他才十七岁,我也不知道他哪买来的烟。
他是嘴里操着一口四川话,我听得出四川话,因为小时候我很喜欢看王保长。他说他是来逃难的。
我对他人的不幸总有猎奇的心理,这或多或少有些不地道。他跟我说,是啊,那年好多人都离开了那块地方,具体是什么事情我妈妈也没有和我说,我妈妈说,小马哟,你以后没本事别回去,有本事就更别回去,反正,家乡我们是回不去了。当时我还很小,我觉得我喜欢我的家乡,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大哥,你喜欢四川不?
我说,我都没有去过四川,四川那有姑娘吗?
小保安说,有滴,有滴。
我说,哦,那我喜欢。
小保安哈哈一笑说,但是那里没有小姐。
我差点被噎死。
小保安抽着烟,我当时一直问我妈妈,为什么我们不回去,我不喜欢这块,大丰人说话都和日本鬼子一样,一点都听不懂,大丰也没有草地让我打滚,妈妈总是笑,然后摸着我的头说,你又不是驴为啥子要打滚嘛。我总会被妈妈逗笑了。然后就忘了要回家乡,你说,我懂事吧,那时候我就明白,有妈妈的地方就是家,有家的地方就是家乡,时间长了,我也就不喊着回家乡了。
我没有说话,我想这个话题是不是太沉重了,虽然他是笑着说完的,我问他,那叔叔呢?呃,就是你爸爸。
小保安说,你说我老子啊,我妈妈说我老子去了首都。
我说,那你妈妈呢?
小保安说,我妈妈去找我老子咯。
我问,那你知道他们是去哪了么?
小保安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妈妈说过,她是去一个门,那个门上有一个老爷爷的大头贴,妈妈说,老爷爷最圣明咯,只要老爷爷主持公道我们就可以回家。我就可以回去草地上打滚。
我说,那他们回来了吗?找到那个门了吗?
小保安,叹了一口气,大哥,你就不要拿我寻开心咯,你说哪有什么门上会挂着老爷爷的大头贴吗?
后来,我会时不时的找他聊天,流浪汉就在旁边听着,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但是他总是听得很认真,一想要烟抽就满地打滚。这种席地而坐的交谈让我感觉很自然,我不用站着和你使劲握手,更不用玩命假笑,我不用对你点头哈腰,你也别指手画脚。别装手舞足蹈,别装明天会更好,多好。
他是一个诚实版的我。
我又想他了,虽然他给的烟真不好抽。我走上前去,往保安室里探着头瞧了瞧,竟然是一个老人,身形瘦削,鼻梁上架着一对放大镜,但是我们的视线相接并未透过那层镜片,老人浑浊的目光在镜片之外投射在我的脸上,我一直觉得这样戴眼镜的人很滑稽,但是我一点笑的冲动都没有。
我掏了掏裤袋,发现没有香烟,于是只能干涩地问,老先生,您知道这里一个小保安嘛?就前天晚上还在这的。
老人恶狠狠地瞪了我的一眼,也不言语,拉上了窗户,熄了灯。
我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身后传来一阵豪放的笑声,我回头一看,原来陈烨跟在我后面。她看到了我一脸的尴尬,不免笑得更加猖狂。
我说,笑,笑你妹,大傻逼。
她不甘示弱,你才大傻逼,你就是大傻逼,刚差点被人用窗户夹掉鼻子的人也不是知道是谁。
我不想和她多费口舌,面无表情,脚步不停。
我听着她滴滴答答的高跟鞋。她走了过来拉着我的衣袖,像看着我脸上有字一样,问我,你吃饭了么?
我想起,晚饭还没吃。我说,没吃。
她说,那我们上街吧,我请你吃,我知道街上新开了一家大排档,我也没吃过,我带你去。
我不是那种因为一肚子气就会和肚子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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