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也不在意她东拉西扯,觉得比从前更好玩。她心虚的时候不敢看人,扯些有的没的。她这么漂亮,却喜欢化妆,什么时候她会满意她这张脸?
他这么想,托着腮帮子靠着床边的书桌支撑住,侧头端凝她。
心里有异样柔软的情愫在慢慢滋生。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伸头向外面看:“这雨越下越大,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在她身后说:“要是走不了了,就留下吧。”
她停了好一会儿,回头打着哈哈:“那我在你这蹭个地方,你睡地上去吧。”
“口是心非。”
她脸发热,低头作捡东西状。
他走到她面前了,脚尖踢踢她:“你可想清楚了。”
“什么跟什么?”她仰头,年轻人在她上方笑,黑暗里,白面孔,黑眼睛,唇红齿白,笑容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况味,像一个戛然而止却意味深长的故事。
他笑:“纸老虎。”
沅芷额头有汗,转过身拿自己的东西。他跟出来:“我送你。”
她看雨势已经很小了,说:“不用了,没多少路,你没伞不是?”
他没再坚持。
回到家,屋子里的人都睡下了,她蹑手蹑脚上楼梯,像做贼一样,洗澡、回房间。双手一摊,平躺在床上。
黑暗里她望着天花板出神,心里想的却是:白小楼也不是那么老实,她以前都被他的外表欺骗了。想完又觉得自己也够可以了,他不那么事事敷衍了,她又不满意。
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真的是她想的那样?总觉得他这个人玩游戏的成分居多,真情实意少。
不明白还是不明白。
当她觉得自己占据了主动的时候,蓦然回首,她发现其实她一直都非常被动。
困顿,就这样食髓入骨。
九龙山的十二月,气温降至零下。
南方海湾一带鲜少有这样的气候,站在露天中,不戴口罩,呼出的气在空中即刻蒸发成白雾。屋里屋外隔着层屏障,温暖和严寒对立成两个世界。
早上赵婉致电给她,交代跑马场运作的后续工作,问她要不要原来的员工继续留下。沅芷交代她,务必处理干净。
出门前,她穿上呢大衣,披上围巾。那天她原本的打算是去城西中官路给夏瑾新开的发廊剪彩,礼拜天是交通高峰期,车子堵在路口,等了足足十分钟,不见动弹。她失去耐心,掏出手机给夏瑾打电话,一面开车门到路旁等待。
电话那头有杂七杂八的声音,约莫是物体落地安放。喧嚣中,她听到有人喊夏瑾,她应声,说了几句,回头接起她的电话。
沅芷说:“开张呢?”
“你可别说出不吉利的话。”
“哪能啊?恭喜。”她说,“虽然你这人总损我,但君子不与小人斗气。”
“这么说不怕我和你绝交啊?”
“那我们都绝交八百年了。”
电话两边,她们都不禁莞尔,听到对方的笑声。
前方路障搬开,道路开始疏通。
“不和你说了。”她收完线,开车门。
要开动了,有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在外面敲窗,沅芷降下来看。只见她搀扶着一个老妪,哀求道:“姐姐,我奶奶的脚扭了,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沅芷到外面扶女孩的奶奶到后座:“您坐好了。”
“年轻人,真是好人啊。”老婆婆慈眉善目,对她微笑。
沅芷回以微笑,启动车子出路口,又打了电话给夏瑾说她有点事,不能去了。夏瑾骂骂咧咧了几句,挂了电话。
“姐姐,往那边开。”一路上,女孩小心地给她指路。
沅芷一边开车一边笑着对她说:“上大班了吧?我在你这个年纪,爸妈都逼着我学外语和数学了。”
女孩有点腼腆,声音小小的:“囡囡很久没见爸爸妈妈了。”
“……”
“奶奶说他们去了天国。”
沅芷的话哽在喉咙里,接下来除了问路,她不说别的,小心翼翼,怕触及这个小女孩的伤心事。这样心神不宁,她精神松懈。渐渐的,她发现开的这条路——
是她以往从来陌生的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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