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怀(04)
山上的夜晚沁凉。
百叶窗外投进漫漫的月光,风吹过树叶的罅隙,沙沙作响。
这样的夜晚,段明坤在露天平台上乘凉。木质的台面,几十平米见方,角落里安放竹椅、滕桌,葡萄架上垂下枝蔓和藤条。
沐浴后的段明坤换上白色的直襟唐装,阖着眼帘,躺在藤制的长椅中。沅芷在他脚边跪着,取过凉拖,帮他换上。
他抬起压住的左腿,转而盖于右腿上:“小沅,你跟我多久了?”
“五年。”
“五年……那时候,小怀才12岁吧。”
“是的,到我这儿。”她的手比到腰上,微微笑,“现在都这么大了。”
“你是看着他长大的,你觉得他行不行?”
“……他是您的儿子。”沅芷说,“他一定行,必须行。”
段明坤搭住扶手坐起来,低头看跪在脚边的她,有那么片刻的停顿:“那你觉得小楼呢?”
“……”
“今天第一次见面,你觉得他怎么样?”
“……”
“小怀是我儿子,而他是文哥最亲近的人。”他说,“我不得不为将来打算。”
“……”
“小怀还小,小楼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所以您决定送他去念书。”沅芷说。
“我要为小怀争取成长的时间。”段明坤说,“我也想把小楼留下来。”
沅芷沉默中看着他,记忆里,她很久没有这么看过他了。这是张温润平和的脸,他已经不再年轻,额头有两道细微的皱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像树木随着时间的流逝会留下年轮,艺术家在羊皮纸上镌刻隽永的诗篇。
“天冷了,加件衣服。”
沅芷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又嘱托了她处理关于白小楼入学的事,次日一早,她联系了z大的校董,又和校友基金会的人洽谈。他们给出的条件是他能通过测验,但是沅芷知道,看在段明坤的面子,他们会适当放宽要求。
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这天早上,她拿着成绩单到三楼客房找他。
房间里没有人,被子叠地整整齐齐,桌台上的东西整理地有条不紊。她随意翻了翻,在角落里找到一个长方形的锦缎盒子。
刚刚打开,白小楼就进来了,看到她停在门口。
她失手把那盒子掉落在桌子上,半开了一条缝。
里面是一根青翠色的竹笛,末梢系着杏黄色的穗子,中国结。
小楼看看她,走过去扶起这根笛子,珍而重之地放入盒中。
“你会吹这个?”
“只是兴趣。”
“你的兴趣想必很广泛。”
他回头看她。
“包括吃牢饭、工地上推车?哦,对了,还有英雄救美。忘了说,你的身手真不错,以前干架是家常便饭吧?”
“一定要这样吗?”小楼说,“现在大家同一个屋檐下,不依不饶有意思吗?”
“你也会说不依不饶,是谁不放过谁?”
“……”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白小楼,说实话。”她抓住他的肩膀,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她的手上传来温暖的热度,小楼低头看着她,也看她的手,微不可闻地笑了下。她也发现自己唐突了,现在进退维谷,强自镇定,耳根依然不可避免地红了。
“我说实话,你会信吗?”他说。
“你说。”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小楼看着她,眼仁儿黑亮:“我本来想随便找个活计做做就算了,远离纷争,不失为一件好事,可坤哥找上我。”
“……”
他说:“今天在这里看到你,我也很诧异。我刚刚出狱,找不到工作,还得感谢你愿意赊我那么多天的赔偿金。
认识你是一个意外。
怎么,你认为我是故意接近你?或者早有预谋,包藏祸心?”
“谅你不敢。”
心里又是感慨,这个年轻人的眼睛真是漂亮,玄黑无底,仿佛有漩涡,又那么平静,让人心旌动荡。
沅芷看着他年轻英俊的脸,忽然说:“文靖宇的死和段家没有关系吧?”
小楼没料到她这样出其不意:“你想说什么?”
“我总不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相信你。你知道的,电视里总这么演。”
小楼说:“你以为是在拍年度黑帮复仇大戏吗?”
他斜靠到墙边,伸手拍了下额头,笑声低沉:“这么庸俗的剧情,怎么会从你聪明的脑瓜子里冒出来?”
“你说。”
他无奈:“我保证。”
她点点头,把成绩单和录取通知单给他,“下个月你去上学。”专业让他自己选,段明坤的意思,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不干涉。
他拿过来,压在桌案上,也没看,对她说:“谢谢你。”
“谢什么,我只是照他的吩咐做。”
谈话匆匆结束,一切风过无痕。
沅芷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窗外的榕树,一年四季都是常青,并不会因为艳阳高照或者某天刮风下雨而改变。这世上的很多东西都是她不能掌控的,天气、树木、人的心情……很多很多,包括感情。
对于那个年轻人来说,她只是一个过客。现在和那时不同,不过这不同,说到底也只是加了点以后常常见面而需要谦和的分量。
他的从容,对应的是她的狼狈。
出发之前她本来是想好的,除此之外她应该和他说说以后生活的注意事项,结果交代完段明坤吩咐的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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