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之苦笑道:“李推官不愧明察秋毫,街头巷尾之谈,皆入于耳目。不过,我这剑,却不是切粽切坏的,而是呈送给平刘辟之乱的高节度了。”
武元衡看了看他,笑道:“常容每有道听途说的逸闻轶事,听罢一笑即可,不必当真。倒是厚之,你真不愿入幕府助我?”
厚之起身拱手道:“符载于刘辟幕中,助纣为虐,荼毒三川,已是蜀中之罪人,岂敢再有辱武相公之重名清誉。”
武元衡轻轻摇了摇头,道:“刘辟乱蜀,你虽在其幕府,但时常规劝,不同于逆。此事朝廷已有定论,厚之切勿以此为愧。你既决意要走,我也不便阻拦,却不知你此行出蜀,有何打算?”
厚之茫然摇头,沉默不语。赵尚书见此,笑道:“符厚之文武双绝,尤擅作赋,如此人才,我岂能错失。却不知厚之是否愿来我江陵,暂充江陵记室,待日后得便,更行举荐。”
符厚之对赵尚书躬身施礼道:“敢不竭诚效力!”赵尚书忙扶起他,两人相视大笑。
武元衡见此,正要打趣,却听见楼梯口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上了酒楼。隔着屏风,一个年轻的声音道:“云卿,这酒楼的伙计怎么不去延客,却都围在这楼梯处发呆?”
另一个声音懒洋洋地道:“遁一,休去管他。他不去延客,我们还落得清静。”
武元衡听得“云卿”两字,脸上微微露出了些笑容。待听到“遁一”两字时,不由得和裴度、李虚中三人六目相对,脸上尽显惊疑之色。武忠见武元衡三人神色怪异,不禁有些奇怪,将“遁一”两字在心中念了一遍,也是面色为之一变。他突然想起,在剑门栈道时,那个小亭中骑驴的道士,临走时曾跟他们说过,将会有自称遁一的人来成都。莫非这个遁一,就是那道人所说之人?
武忠想了想,将头从屏风边缘伸了一小半出去,偷眼往屏风外观瞧,只见两个青袍文士对坐在另一边小间的桌子上,正对着屏风而坐的那人看着眼熟,似乎是新进幕府的文书帮办南主南云卿,另一个人却是背对着屏风而坐,看不见面目。武忠小心地缩回头,走到武元衡身边,低声道:“是南云卿和一个年轻郎君,那年轻郎君背对着这边,看不到面目。”
武元衡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笑了笑,轻声道:“旁边来了两个郎君,我等且小些声,莫惊扰了他们。”
众人疑惑地点了点头,却听得坐在对面的两人叫了酒,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起来。刚开始两人还只是谈论些各自所经历的山川地理,风土人情。随着酒水下肚,针砭时弊,品评人物之类的议论便渐渐多了起来。酒过三巡之后,两人便已经开始猛烈地抨击起肃宗朝平叛安史之乱的筹划来。
南云卿叫道:“皇朝方镇之患绵延百余年而不能解,弊病的根源无非是天宝末年,肃宗不用邺侯之谋先取范阳而已。假若邺侯之谋能被肃宗施行,哪还会有此后方镇之患!”
另一个声音也大叫道:“正是如此,邺侯谋曰:‘今诏李光弼守太原,出井陉,郭子仪取冯翊,入河东,则史思明、张忠志不敢离范阳、常山,安守忠、田乾真不敢离长安,是以三地禁其四将也。’”叫完,又拍着桌子高声道:“好个以三地禁四将!彼时我李阙李遁一若有五百精骑,定将随邺侯指掌,直取范阳,捣贼巢穴,尽诛丑类,廓清寰宇!”
南云卿哈哈大笑,道:“极好,极好!如此美酒佳论,岂能无诗,遁一且住,听我作诗!”说完,灌了口酒,拍着桌子道:“空将乱梦闲长夜,恨付残躯死太平。滥醉非关梅煮酒,无人对座论刘生。”
“好个‘滥醉非关梅煮酒’!且听我来作个梁甫吟!”李阙将酒碗掼在桌上,眯着眼睛,略一沉吟,朗声道:“
长歌梁甫吟,何时见阳春。
君不见,安陵笔吏掷刀翎,骤马持节出洛京。
慷慨驱士三十六,径提青芒入北城。
百战平蛮皆指掌,荒极化外尽汉臣。
丈夫立世当万里,岂任流光徒老身。
君不见,范阳祖生夜闻鸡,震剑清歌起虹霓。
击楫且誓中江浪,千廪白仗掉头西。
挥旌无有旋踵士,望道遮马尽遗黎。
须眉得时应志此,恨将韶华碾作泥。
夜来乘鸾访名主,冯谖弹铗默无语。
大梁饮罢拂衣去,黄金台上月如水。
青天通衢几人度?谁痛盐车过太行,伏鞍泪下倾盆雨。
世人皆笑枕黄粱,独我闻之常哀伤。
繁华遍历无非梦,唯此更犹在梦乡。
世人皆笑蛮触征,独我闻之长拊膺。
乾坤本是尘中物,此间无非尘中尘。
两桃杀尽英雄客,天意从来实难测。
我欲因之醉潇湘,途穷恐效阮籍狂。
梁甫吟,声正悲。
其时多尧舜,闲居耻圣明。
风云感会起屠钓,吾将一酹唱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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