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的地位很微妙,他是皇甫放的长子,皇甫放虽然羁留京城,却未释兵权,他又深得燕脂喜爱,她亲眼看着这个孩子离了亲娘,步入宫闱,怜惜之下,便多了几分责任。
如果天佑真的在她眼前出了事,她不能忍受。她明白,别人也明白。所以天佑一出事,她身边的暗卫动了,移月纵使不愿也去了,恬嫔自然而然的站在她的身边,笑盈盈挡了枕月一步,扶了她的手。
这般不动声色,可惜她的心大乱未定。等到恬嫔的手突然扶在她的腰侧,等到恬嫔带来的人迅速的将她的人隔开制住,她才了悟。
又入了毂。
她停了步。发丝缭绕到耳畔,带动了白玉坠子簌簌的响,昔日平静的双眸此刻亮的惊人,难得的带了几分烟火气,“恬嫔,你的手可要稳些,莫要惊了本宫的皇子。”
恬嫔的脸色苍白却依然在笑,“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将您扶好。”手中的力度丝毫不减,推着她向前。燕脂微微冷笑,神色虽然倨傲,却也依意前行。
她身边原本只有四个人,从流云浦到翠嶂亭之间又有四个人陆续补充了进来。
她们走得很急,前四后四,把她夹在中间,连步辇都未备,捡着偏僻寂静的小路,丝毫不见迟疑。
一路之上,偶见人影也只是远远跪迎。
燕脂面上虽然镇定,心中却是暗澜隐生。
没有岗哨,没有巡视,竟有人暗中调动了禁军部署!
她们选的道路虽然偏僻,方向却不离东南,慢慢靠近琪嫔当年所住的关雎宫。
恬嫔的手已改成半挟半抱,尽管如此,燕脂的脸色还是越来越白,有汗从鬓角浸了出来,恬嫔打量着燕脂的脸色,目露焦急,却始终未见催促。她们的步伐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白石小径,四面俱是篁竹。燕脂脚下微踉,纱衣下摆小小的旋起,勾住了一丛翘伸的竹子。重心不稳,左脚绊上了右脚,身子便向前倾去。
“小心!”恬嫔变拖为抱,手肘向前,堪堪扶住了燕脂。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对上了燕脂的眼—很冷静的一双眼,没有一分临事的仓皇。她不由一怔,手便松了。
燕脂此刻心下稍定,袖子一拂,拂开她的手,身子微微靠了身后的廊木,“累了,不想走了。”语气虽轻,却没留回寰余地。
恬嫔的脸一沉,眼光向前扫了扫,马上便拧眉说:“娘娘,此刻却不由得你。”
燕脂笑在唇边,眼底却有几分倦意,几分厌色,“即便不由我,也不想由你。”手滑到腹部,“与其让它沦为鱼肉,终日惶惶,不若今日便由我做了了断。”
前方两人內监中有一人回转,面目普通,只肤色较黑,冷冷睨着燕脂,开口道;“皇后娘娘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傻事。我们要的只有你,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
话音一落,他五指箕张,擒了她的手腕,右手食指微屈,已是准备点了她的昏穴。临近颈后,他的瞳孔微微一张,手指只离一线,却猛地凝住。
燕脂自由的那只手里握着一只簪,不知何时簪尖已抵进她的太阳穴,她眸子里清冷无限,见他停住,轻轻开口,“自我决意要当一个母亲,我便暗自立誓;这一生决不再受人摆布。你的目的不妨说出来,我若能办到直接应你,若是执意要拿我当棋子,那也不妨玉石俱焚。”
他的眉端一挑,眉心慢慢拧成川字,审视她半晌,见她不为所动,脸色依旧淡漠,手慢慢放下。
他的神情颇有几分复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么?这么烈的性子,真是让人头痛啊。”“啊”字时他的语气突然有一点变化,就像古板的灰袍下突然露出了华丽的丝绸,贫瘠的黄土里猛然迸溅出欢快的泉水,有一点点慵懒,一点点宠溺。
燕脂眼眸一抬,逡巡他的面孔。她一直怀疑这一行人的来历,他们对她似乎没有恶意,故意脚下绊了一下,便是想逼出他们的底线。她听得很清楚,方才也是他低呼了一声。
她很肯定他易了容,他的语气……莫名的熟悉,他是故人!
“你究竟是谁?”
他一勾唇角,乏陈可缺的面孔想突然乍破的春水,泛了微微的涟漪,眨了眨眼,“你猜?”
恬嫔冷哼一声,插入二人中间,“娘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还是莫要拖延。有人托我告诉你‘天山雪,花无殇’,出去之后您自然明了。”
天山雪,花无殇,天山雪,花无殇,天山……无殇……
燕脂的面色依旧平淡,身姿依旧优雅,脸色却有了不可抑制的白,一瞬间,迷茫、软弱、渴望、了悟、彷徨……诸般情绪交织而过,终归寂灭。
她开口,面对那名普通内侍,声音依旧洞彻不染尘埃,“告诉我,你是谁。”
他看着她,伸出手,似是要摸一摸她的鬓发,却停在一分之外。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溶解,几分挣扎,几多怜惜。
“跟我走吧。”再开口时,声音多了几分沙哑。
燕脂沉默的看着他,忽的往前迈了一步。他的手便触到了她的脸,她的手,亦是。
燕脂紧抿着唇,手指慢慢游走,感觉人皮面具下真正的面容。修长的眉,凹陷的眼,挺直的鼻梁……
长久心里存在的不确定,长久平静下暗暗的微不可觉的涟漪,长久的看似牢不可破的温情……一直都是存在于午夜梦回时的惊醒,一直都是云雾缭绕蓬山万里山水重重,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今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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