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殊一出房门,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昔年随晏宴紫马上行军,谈笑杀人,运筹帷幄,是燕家军智囊团的核心人物,即便这些年淡出军务,老兵们依旧对她又惧又畏。
此刻,她竟然束手无措。
她收拾好心情,便去南院找燕止殇。
燕止殇坐在书房,满眼都是血丝,也是彻夜未眠。见到宁云殊,连忙站了起来,“娘亲,燕脂怎样?”
宁云殊摇摇头,“还是没有消息吗?”
燕止殇点点头。即便看到了叶家私徽,他依旧抱有微弱的希望,一直派人沿着河道追寻,这几日又沿河向周边人家展开扇形搜索,仍是没有半点痕迹。
叶紫那般伤重,如果被人救下,沿途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他心里清醒的明白,却仍是不愿意放弃。
宁云殊半晌凄楚一笑,“都是孽债。”她无力的滑坐椅上,呆呆的看着书桌上的汉白玉石精刻雕花马,慢慢说道:“总得想个法子瞒过燕脂,只有叶紫活着,她才会勇气好好活下去。”
燕止殇烦躁的叹口气,“她若看不到人,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宁云殊一字一句的说:“有个人的话,她总会信的。”她霍的站起身来,“止殇,给我备轿。”
燕止殇沉默着。
宁云殊修长的眉一挑,“你担心娘?”
燕止殇面色凝重,“朝中局势动荡,皇上重用了南府私军来抗衡燕家军,大量豪族家主赴京,您若想联系雪域,势必要万加小心。”
“娘晓得的。燕脂不能再等,她今日对我说想要回宫,她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明撤了,反而失了变通。”
她站起身来,走到大儿子身边,他的愧疚憔悴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保护好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月色澄明,庭下积水空明,有一人踏月而来。
“皇上,”燕止殇从游廊现身,半边面孔隐在暗影之中,轮廓深邃隐忍,“您恐怕是醉酒,迷了路吧。这是臣的长宁侯府,可不是您的上苑。”
皇甫觉停下步伐,凤眸在月光下潋滟生辉,眼角一睨,有几分醉意,“夜深不睡,爱卿也是好兴致之人。卿上次之言让朕心内惶恐,决定迎回朕的皇后。卿可下去做准备。”
燕止殇身形不动,“皇上,即便迎回皇后,也该开玄武门,用凤辇,岂可深更半夜行宵小行径?太医曾言皇后娘娘气血两亏,神思不属,万不可再被惊扰。皇上还是白日再来吧。”
皇甫觉一挥袍袖,曼声言道:“恭慈康豫安成......庄惠寿禧崇祺皇太后已经薨天了,朕罢朝三日,白日不便前来。长宁侯若在拦朕,朕可怒了。”
他于月下轻袍缓袖,意兴舒懒,眼角却微微张开,艳丽的肃杀。
燕止殇后退一步,单膝跪下,沉声说:“皇上不宜深夜流连在外,臣请皇上回宫。”
皇甫觉眼中的笑意隐了,冷冷盯他半晌,唇角一勾,“不自量力的废物,你凭什么拦朕?你一日不反,便是我皇甫家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在朕跟前乱吠?滚——开——”
燕止殇眼中星火明灭,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抠住青石板,慢慢低下头去,“臣惶恐,臣鲁钝,抵不上皇上的御犬。只是咬人的狗却是不叫的,摇尾乞怜的狗再怎么好也抵不过格什朵草原上的狼狗。”
他即便低下了头,脊背依旧挺直,像出鞘名剑锋利迫人。
皇甫觉冷笑,向前走了一步。
庭院风乍起,带起碧落清冽的酒香。花影簌簌摇动,一地残粉花瓣。
皇甫觉一脚落下,另一只脚已作势抬起——
房门咯吱一响,移月走了出来,容颜素淡,福了福身,“皇上,皇后娘娘醒了,请您进去。”
燕止殇霍的抬起头,正碰上皇甫觉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滞。两人的视线无声的对视。
燕止殇垂下眸子,“臣在此护卫皇上的安危。”
皇甫觉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淡淡笑道:“燕卿果然是一条忠心的看门狗。”
皇甫觉没有进屋,他让人在燕脂的窗下放了一张短榻。
横卧在上面,拿了一支短笛,呜呜咽咽的吹起来。
窗子半开着,有浓浓的药香传出。
他吹得断断续续,时有停歇,屋里面始终没有声音。
一曲毕,皇甫觉眼睑低垂,睫毛浓密的阴影覆盖了所有情绪,淡淡说道:“明日接你回宫。”
半晌,屋里才传出轻轻一句,“好。”
皇甫觉顿了顿,语气似乎有些怅然,“等生下孩子,若你还想走,我便放你自由。”
风拂起袍袖,覆住筋骨分明的指节,他不动,宛若静止的雕塑。
远处,有花朵悄悄乍苞的声音,小虫在草丛窸窣的低鸣,时间似乎流淌的很慢。
很久,她才开口,“......好。”
“不会有三宫六院,不会有别的女人,我不会对付燕家,孩子出生以后,不论男女都是我的继承人。”
他说的很慢,却字字清晰。
“如果你撑不到那个时候,黄泉路上我也不会让你孤单。”
他走了。
屋外的酒香越来越淡。
燕脂痴痴的看着窗外,泪不知不觉爬满了脸颊。
他终究还是会难过的。
她在他心中,想必有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
而她,感觉到他的低落,居然也会心痛。不能原谅,却依旧会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食言了,孩子突然发烧了,只能有多少发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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