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处疑花满,花边似雪回。因风入舞袖,杂粉向妆台。”燕脂用唇衔了一杯酒,喝了进去,喃喃说道。
她趴在桌上,眼已有朦胧之意。
雪越发大,簌簌的压在梅枝上,那花反而更加绝艳夺目。
一阵清香扑鼻,白雪压着重蕊,颤巍巍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张唇,便咬下一片花瓣。
皇甫觉一声轻笑,“什么都能吃的?”
他将梅枝横放桌上,将发上的雪拂去。
燕脂侧头望着他,他今日穿了玄金二色缎衣,发上束着白玉嵌宝冠。举止舒缓,清贵逼人。黑眸似是漫不经意望来,蕴了无数温柔星芒。
燕脂赞道:“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皇甫觉默了默,眼角一挑,似笑非笑,“你满意便好。”伸手把她揽起,“回去了。”
燕脂趴在他的肩头,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星眸半阖,“抱我。”
琉璃世界,暗香浮动。
皇甫觉怀抱着她,一步步拾阶而下。漫天风雪,全被隔绝在他大氅之外。
皇甫觉直接将人抱到了自己的院子。他素日办公的暖阁内,也有休息的床榻,将人放在上面。看她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嘴里模糊嘟哝。
他不禁哑然失笑,她素爱熏香,床褥之间常焚百合香,看她一脸嫌弃,应是不惯他屋内的瑞脑香气。
他摸摸她的脸,低声哄道:“乖,我处理完奏章带你出去玩。”
她喝酒之后分外娇憨,只想圈在自己身边。书桌上各地奏章已摆满案头,他却不愿放她回去。
他埋首公文之时,神情既是专注。屋里一下便静了下来,只听到纸张翻动,下笔落墨的声音。
燕脂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不觉便移不开眼。
皇甫觉偶一抬头,便看到她眼睛晶晶亮的望着他,神情一柔,望了望沙漏,亥时了,“饿了吗?”
燕脂摇摇头,下床站在他的身后,挽了袖子,替他研磨。她指尖纤纤,一截胳膊嫩藕一般,皇甫觉只觉心神一恍,笑道:“你在这儿我可没法安心。荆山搜罗了不少奇书,无聊的话去翻一翻。”
他们现在的行宫原是颍州太守的私院,荆山这个人也是天朝北派中有名的才子。
整墙的黄梨木书架,书籍分门别类,放的极是整齐。燕脂一眼望去,竟有不少前朝孤本。手指抽出一本,纸张已经泛黄,旁边俱有不少圈注。
燕脂翻翻看看,无意在边角发现一本极薄的书,《金匮要略》!她飞快的抽出来,翻了两眼,讲的是针灸之法,并无署名,似是一本游方郎中的手记。
扉页之上只有一句“经脉者,所以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
再向后翻时,她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当世的针灸皆源自《难经》,遵从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最讲究针灸手法。雪域的灵龟八法和子午流注针灸法便是不传之秘。这无名氏口气却是极大,对《难经》竟是极为不屑,另提出“解结”一理,讲究审、切、循、扪、按、刺、灸。
她自负针灸之法,看了此札记,只觉其想法大胆新奇,荒谬之中蕴了三分道理,一下便痴在了这儿。
皇甫觉于案牍中抬首,目光闪了闪,轻轻勾起唇角。
老王记狗肉馆来了两位极特殊的客人。
两人衣饰普通,料子却是极好,往店里一坐,老王头竟有些睁不开眼。
冬天天黑得早,店里已经准备打烊了。男子进店之后,便将外衣脱下放到了女子这边的长凳上,自己绕到另一边坐下,斜长的黑眸一望他,开口说道:“老人家,两盘狗肉,一壶黄桂稠酒,两块荞面饸饹。”
老王头被他目光一扫,双膝不由一软,哆哆嗦嗦的摸去了厨房。
女子扑哧一笑,煞是清脆好听。
饭菜很快端来,一壶两盘。狗肉盛在普通的青花瓷盘,切得极薄,筋络几乎透明。荞面饸饹两面煎得金黄,望之诱人。
男子将一锭银子放进托盘,淡淡说道:“到后面休息去吧,这儿不用你伺候。”
老王头弯着腰,连连摆手,“用不得……用不得这许多。”
女子的笑眼弯弯,像映在泉眼里的两弯月牙儿,“老人家,收钱也要看人的。他来吃饭,你便该狠狠提价才是。”
男子低低哼一声,看着她的目光却无半点不悦。老王头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抓着银子回内堂换了散钱,利落的送到他们桌子上,回到里屋,蒙上了被,双腿开始打颤。
一边颤抖一边骄傲,自己祖传的手艺果然好,草窝里都能引来金凤凰。
这二人,自然便是皇甫觉与燕脂。
皇甫觉天子龙气,不屑乔装改扮,这一路行来,到哪儿都是小小的轰动。
燕脂眯眯眼,这已经是她们光顾的第三家店了,先前吃了小灌汤包和吮指鸡。皇甫觉竟似对这些小店非常熟悉,慢悠悠的带着她一家一家的品尝。
她拍拍肚子,叹一声,“吃不下了。”
皇甫觉放下酒杯,很自然的拿出丝帕替她擦了嘴,站起身来,“走吧。”
燕脂看了桌上的散钱一眼,“还有银子吗?”
皇甫觉牵过她的手,淡淡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到了街上,燕脂看看四周没人,便不肯走了,向着他张开手臂。皇甫觉望着她,突然就笑了,“虎父不生犬子,倒是养了个豚女。”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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