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府的客舍也如外界一样的简洁,只备齐了最基本的家具,舍此之外,连一星半点的装饰都没有,从此处看,鞠子洲大概知道,荀夫子的经济状况应该比自己想象中更差一些。
不过这应该也是正常情况了。
荀夫子这里常有士人来访,居住、饮食,据说是主家备下以款待客人的。
而荀夫子又不似孔丘等儒人一样收受束脩,因而这份支出,当该只是他自己硬抗。
这大约也是这个时代里,名声显赫者的通常选择。
荀况以君子们蓄养门客级别的待遇来对待来往求学的士人,也无怪乎他的名声在天下间都那么好。
但,这样的经济支出,一个没有丰厚家产的老儒是支撑不起的,即便是兰陵令的薪资不低,他也决计支撑不住,因而,他肯定是要经常收受黄歇的经济援助。
黄歇养荀况这么个不为自己出谋划策的老学者,当然也是想要借荀况的名来为自己扬名养望,这是双赢的买卖。
鞠子洲脑海里大概流转过了一些简单的思绪,随后和衣而睡。
询倒没有睡下。
他人老了,睡眠极短,加上身体比鞠子洲强壮一些,因而不必休息。
不休息,于是便无聊地在荀府之中打望。
很破旧,很简陋。
询大致看了一圈,又与府中留存的一些士人交流了一下,便被这些士人簇拥着前往馆阁之中吟诗做赋。
兰陵县城占地面积不小,因着一贯的经济基础极好,所以这里的各类商品交易都很频繁,居民普遍要富裕一些,尽管有限,但总归,是见不到太多乞丐的了。
鞠子洲醒来时候是下午,午饭过去,距离晚饭还有些时间,府中仆从见他醒来,连忙为他热了饭食,并洗漱用具一齐端了上来。
菜饭平常。
虽然算不得丰盛,但精雕细琢,有菜有肉,营养还算均衡。
这样的饭食,若是放在一般的农家,只怕非大日子不能吃用。
荀况以此招待求学士人,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
吃过菜饭,鞠子洲在仆从引领下前往面见正在为士人解惑的荀况。
鞠子洲到来时候,荀况正在为二三十人士人讲《乐》。
《乐》,就是《乐经》,相传是孔子传习周朝礼乐之后删节所成的经书。
这东西在儒门之中,在贵族之中,地位极高。
不过实际上,这玩意儿就是音乐教材。
只不过,生产力低下的缘故,能够脱离劳动的人是有限的,而作为规范人与人之间阶级性的东西,人的衣、食、住、行、服色、自称、家宅、娱乐等方方面面都被周朝严苛地进行了规范。
《礼》《乐》就是这种规范的集结体。
《乐》,更是规范了音乐演奏的具体曲目和演奏方式。
可几百年前由一个没有系统地学习过音乐知识,总字数一本只有几万字的音乐书,能够记载什么样高明的曲谱和优雅的演奏方式呢?
作为当时法度的一种,《乐》本身是很粗略的,上面所记载的音乐也是很陈旧,不符合此时人们的审美。
荀况本人对此也并不多么放在心上。
他将《礼》《乐》用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分别梳理一遍,而后说道:“天有常法而人无常度,《礼》《乐》简明,而莫能具备,此古学者之过,亦今学者所疏,法度变幻,这部分东西,本来也应当随法度变幻,因而,学这东西,于时局无用,只当为诸位充个谈资,稍稍了解便可。”
“今再学乐,不必纠结于《乐经》,可从贤师,可从君子,切不可从故书。”
士人们纷纷点头称是。
太陈旧而缺乏起伏变化的音乐,是会被人的耳朵淘汰的!
尽管尊《乐经》的地位,但举凡了解上面音乐的人,就没有谁人愿意继续听那老掉牙的东西。
这基本是大家的共识,所以士人们只是简单听了荀况讲解过一遍,便不再关注《乐》经。
转而,大多数人还是希望荀况能够讲解《春秋》。
荀况犹豫再三。
他不是没有能力讲《春秋》,而是《春秋》这部书,实在不应当给面前这些学识还比较浅薄的士人讲。
这些士人多半是为了求名利而读书,但《春秋》是一部什么样的书呢?
它是脱胎于史书的一部书,但它又不能够被视为真正的史书。
内中的各个部分的情节,其实本身跟历史事实就有距离,加上极其主观的阐述方式和用词、评断。
这本书已经基本脱离了“史书”这样的范畴而更像是历史寓言小故事。
它所真正要表达出来的,不是真正存在于过去的,凝聚古人智慧结晶的高明计谋和诸般权力手段。
它所真正要表达的,是书写这本书的那个人完整而缜密的历史观和人生观。
它所推崇的,是过去真理一样的“礼乐制度”。
非礼者,贬;礼者,褒。
就这么简单。
只是,因为语句太过简约,故而没有一定学识和阅历的人,难以快速了解。
但真的具有了足够的学识和阅历之后,谁还能真的接受这书里面所体现出来的,写作者的观念与看法呢?
这是一部自我矛盾的书!
因着这矛盾,所以它不适合于这些求名利的士人,而是只适合于埋头致学的人。
“夫子为何犹豫?”鞠子洲起身一拜而问:“请教。”
荀况正襟危坐:“教!”
“夫子不愿教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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