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还未休息,作为起居相伴的史官自然也就不能休息。
然而,人老了,总归精力不济。
史官艳羡看了一眼还在散步的赵高与嬴政,低头叹口气,又捶了捶自己的腿。
之后的片刻之间,嬴政做出了摆手的姿势。
赵高便就此离开。
史官打了个呵欠,算算时间,觉得还有些时间要熬,不禁心中哀叹:君主太过勤勉,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如史官所想,送走赵高,嬴政果然又回到了殿中拿起竹简。
那些大约是还未处理完的国事吧。
史官摇头晃脑,跟随着在自己熟悉的位置坐下来,就着明亮的灯光检查自己一天以来的记录。
“还记得过去秦国国内庶人造反的次数吗?”嬴政的声音响起来。
史官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记录。
然而面前一暗。
光线被遮住。
史官抬头看来。
是嬴政。
嬴政走近了一些,问道:“记得的吧?你们素来都有记录东西的习惯。”
史官迟疑,随后起身恭敬行礼:“陛下。”
“礼数就算了。”嬴政丝毫都不在意礼数。
“陛下所问,臣想知道,为何。”史官不答反问。
嬴政点了点头:“那就是说,你有记录。”
“有的。”史官点头。
否认并没有什么意义。
“果然是有记录的……”嬴政点点头。
按照规矩,秦国是不应当有这些记录的。
秦的习惯,一向是记喜不记忧,记功不记过。
因此史料在诸国之中,算是比较简陋。
而民众的造反,无论在何种语境之中,都该说是一种绝对的恶和绝对的过。
因此正常的官方史书之中是不记录的。
但是秦国的史官和别国的史官其实一直都有所联系。
他们同行世代记录史实,各家之中,多有联姻、通信。
尽管交通不便,一封信要送上一两个月,花耗成本巨大,但这种联络几乎从未中断。
由着这个,嬴政就觉得,造反这种事情,只怕史官们也是记录了的。
如今一问,当真有所记录。
“那么,历年之来,秦国庶人造反,自先王之任,有多少次?”
“十六次!”
十六!
嬴政瞳孔骤缩。
“如此多么?”
“灾年里头,一年可以有四五次,只不过在不同的地方而已。”史官奇异看着嬴政。
“那么朕即位以来呢?”
“四次。”
四次,也很多了。
“都发生在何事,何地?”嬴政发问。
他脸上只有探究的意味,而看不到愤怒或者不解之类的意趣。
史官越发觉得奇怪。
“王初年,二年。”
“都在巴蜀地带。”
嬴政缓缓点头:“这么说,最近这几年,没有发生过庶人造反的事情?”
“据臣所知,没有。”史官摇头。
他是距离历史和事实最近的人,很多时候,不言不语,心中对于一个国家的兴衰,都有自己的判断。
往上上溯三位君主,数十年中,史官一直那么沉默着。
官方的史书和私下里的史书他都在记录。
这些事实沉淀下来。
他对于治国练兵等国家大事并没有什么了解。
然而对于一个国家未来是会兴盛还是衰亡,他却能够有所预判。
近些年虽然做事多了,但很奇怪的是,这种种杀戮,次次动员,不成规模的庶人造反却比以前更少。
史官并不把这件事情告知旁人,自己也尽量不放在心上。
与同行写信交流时候,也刻意地不去提。
因为这种事情……
史官说完之后,俯身一拜,引颈待戮。
可是嬴政并没有提剑。
他也没叫人。
只是拿着竹简,又回到了他的位置,一如往常。
史官疑惑:“陛下?”
嬴政抬起头:“什么?”
“若陛下不杀臣,臣便要记录了。”史官又是一礼。
“随你。”嬴政毫不在意。
史官看着低头处理国事的嬴政,眼神越发奇异。
……
“那六百亩地的韭菜如何了?”李斯问道。
“都已经枯死了。”陈矩瞥了一眼报告。
“都死了?”李斯停下了笔,抬起头来。
“都死了。”陈矩无奈:“我都说了那些什么方士靠不住的,你还非要听他的。”
“可惜了啊。”李斯嘬牙。
如今是初春,正是可以收割韭菜的时候。
春日里的韭菜鲜嫩可口,尤其是如今的头刀春韭,鲜美程度,完全不逊色于羊肉。
六百亩地的韭菜都枯死,说实话是一种令人惋惜的损失,不过也就是有些惋惜而已。
“六百亩呢!”陈矩碎碎念:“而且脸最鲜嫩的头刀春韭都没有割过。这要是割过了,就算是我们自己不吃,拿来跟韩人交易,也能赚不少的!”
“那么一点点损失而已。”李斯摇头:“起码是知道了这个方士不可靠,算是值得的。”
“也对,幸好没有按他说的给麦子施肥。”陈矩有些庆幸。
“对了,我记得我们之前种下来的桃树都已经可以结果了,对吧?”
“离桃树结果还早呢!”陈矩好奇问道:“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
“收桃子的时间,也要规划一下的吧……工作并不繁重,照理,小儿和妇人应当也是可以加进来一块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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