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其他开脱的理由。起先卢燕说要看账簿,周姨并不怎么担心,食材采购是一项极琐碎的事情,每一样东西的价格也都千差万别,厨房里面虽然有其他人,却也绝不会拆她的台。周姨觉着卢燕年轻,很多事情看着动静很大,最后不过是走走形式,她是上了岁数的人,也算见过不少世面,自信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将卢燕打发了,不想最后却闹了个哑口无言。周姨现在这才有些后悔,明明晓得卢燕会核账的,上个月就该收敛些,如今却是不好收拾了。
经过短暂的沉默,卢燕缓缓开口道:“周姨,你在温家几十年了,饮食起居上将大家照顾得极好,这一点大家都很感念你。只不过,我上回说过,采购方面,第一要紧的就是账目清楚,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让人为难得很。”
周姨搓着手,脸微微有些发红,眼下这个形势她不得不低头认错,“您说的我都记下了。虽说之前都是这么办,虽说厨房那个地方事务繁杂,难免会出点纰漏,以前老爷太太在的时候一直宽宏大量,从不计较,以后做事粗率惯了。但现在家里既然是您主事,自然要按您的规程来办,以后我办事自然会小心加着小心……”
周姨这番话扯到了许久以前的温家,听着表面谦恭,其实内心还是老大不服气,卢燕略觉得头痛,她抬头看着周姨,有半晌没有作声,周姨毕竟心虚,也不敢再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卢燕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原本想给她留个颜面,但有些事情倘若不点破,她大概心里只会觉得她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当下嘴角牵起一丝微笑,“周姨,你我都明白,这些事情可不仅仅是粗率这么简单,账目上也不仅仅是这两处不妥。前面的事情我们就不追究了,但有些事情,适可而止。”
周姨这次终于被踩到了痛脚,脚涨得更红,她再是脸皮厚,也有些撑不住,强辩道:“卢小姐,做事谁还不会出个小差错呢,有时候东西难免多备了一点,价格上有时也拿捏不准……”
卢燕静静地听她说完,才道:“周姨,真的是这样么?其实这些事情你倒不用找这么多的借口,实情如何,我们都心里有数。据说你们前几年刚搬到思民小区,还是楼中楼,那地方可是很宽敞啊。”
“我们虽然是这里帮忙做事,合着我们就一定买不起房子了,卢小姐,你这话说得过分了!”周姨说得说义正词严。
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卢燕索性把话都摊开了说,“你老公平时最多做点零活,儿子虽然毕业了,但刚领薪水没几年,试问他们怎么能攒下买房子的钱呢?这里面自然是周姨出力最多。”周姨一向只领五千块的月薪,这事说出去,谁不夸她对东家厚道,情深义重。然而事实上,她固然对温嘉言他们不错,暗地里却是胆子大得很,采购不但吃了回扣,还经常报些假账,是以每个月这方面的进账比薪水不知道多多少倍。周姨向来不是靠着工资过活,卢燕虽然给她增加了一万块的薪水,但这点小钱,她还真看不上。她在温家做了这么多年,前几年房价也还没这么主离谱,她轻轻松松地就买下了那套房子。
但这些事情,周姨自然不能承认,“我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您,您说的这些事情,我一概都不清楚。要是您一直这么不放心我,这事情做下去了也没有意思。我承认我老了,有些活开始做得不麻利了,不然您就另请高明吧。”反正之前的事情,也没有什么明细账留下来,周姨索性一赖到底了。至于房子什么的,周姨就更不会承认了。
与其说是周姨主动请辞,倒不如说是她在以退为进,温家上下还真离不开她呢。周姨烧得一手好菜,虽然厨房里面帮厨不少,但温家的人还是吃惯了她煮的菜。而她也确实厨艺很好,尤其是烧上海菜方面特别有一手。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就更不用说了,她对温家每一个人的习性都了若指掌,做的事情也都很妥帖。卢燕听到她这么说微微有些惊讶,周姨确实能干,但她在账目上这么乱搞一气也是卢燕所不能容忍的,本想敲敲边鼓,让她今后谨慎做事,却不料她居然出了这么一招。卢燕想了想,“周姨,你这话是认真的么?”
周姨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只能硬挺到底了,“自然是真的。您要求这么高,我想我老了,怕是达不到您的要求。与其到头来让您辞了我,还不如我有点自知之明呢。”
卢燕听到这里笑了笑,自知之明,周姨难道有过这样东西么?卢燕装作低头考虑了一会儿,然后用缓慢而清晰的语调说:“本来还想麻烦周姨几年,不过周姨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倒也不好勉强。那就这样吧。”
周姨微张了嘴,显然是震惊不已,半晌才说:“那好,老家那边正好有点事情,这周做完我就走了。”这自然也是刁难的手段之一,火速辞职,让卢燕连找新人顶替的机会都不给。
卢燕对此照单全收,“可以。走之前把东西盘点好交接一下就行。”既然周姨这么不配合,卢燕自然不能示弱,温家没了周姨,难道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周姨这下彻底傻眼了,但辞职是自己提的,她也不好反悔的,只能恨恨而去。临行前她去和温嘉言、温嘉瑜辞行。温嘉瑜尤其伤感,挽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但终究没有做出任何挽留的举动,这让周姨最后的一丁点希望都这么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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