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光君是被一双温柔的手唤醒的。
睁开眼,他看见母亲好端端的坐着,向自己伸出手道:“我的光,到母亲身边来。”几乎以为昨天折腾到半夜只是个梦魇。
突然有侍女前来禀告道:“临门了。”
父皇擅自离了禁中?
桐壶更衣淡淡道:“恭请来者回去。就说所访之人人事不省不宜见客。”
侍女去而复返,焦虑道:“贵客徘徊再三,不肯离去。”
桐壶更衣沉吟后道:“请进来。”
光君疑惑地望着母亲,见她重新躺进寝台中,转头向内,用重重袖口掩住了脸。
桐壶帝急急走进来,刻意放轻了脚步。见此情景,他悄声问光君:“你母亲现下如何了?”
光君偷偷瞥了母亲一眼,垂下眼,低声答道:“母亲昨日很不好,折腾到半夜才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今日……不知。”
寝台上披散的长发微不可见的流动了一下。
桐壶帝激动的扑上前,握住苍白纤瘦的手,问道:“你可好些了?”
桐壶更衣慢慢转过身来,只露着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气若游丝道:“妾身痛苦不堪,只盼速死。只是舍不下年迈的母亲和……我们的孩子。还请皇上可怜光君这个失去母亲的孩子。”语中柔情重重,让人心碎。
桐壶帝流出泪来,道:“让我再看看你,再看看你的样子。”
桐壶更衣缓缓摇着头,轻声说:“妾身仪容不整,不敢御前失仪。”
见桐壶帝仍固执己见,反复央求,坚持要见最后一面,桐壶更衣转身向内,掩面而泣,不再回头。
光君伸手按在父皇腕上,摇了摇头,道:“父皇不宜久离禁中。”
桐壶帝失落的离开了。
桐壶更衣缓缓坐起来,闷得满头都是细小的汗珠。
她形容如常,微笑着对光君道:“去玩吧。”拍了拍手,唤了侍女:“惟光在哪?请他来,带光君一同玩耍。”
光君心下压着沉沉的包袱,根本无法开怀,只能强打精神,取了一只竹制蹴鞠,与惟光互相抛掷。他知道,母亲侧坐在窗前,一直一直一直,凝视着他。
惟光当手一抓,握住飞来的蹴鞠,放在地上,探手进前襟,犹豫了一下,取了出来,握在手中递给光君,却低垂着头,并不看他。
是一只茅草编成的,浑身青碧的草蚱蜢。刻意留出的长长的柄被握在手中,柔软又有弹性,带着草蚱蜢上蹦下跳,栩栩如生。
光君黯淡的眼神亮了一点,面上泛起一丝笑意。他接过草蚱蜢,感激的握了握惟光的手,回到寝殿里去。
惟光呆呆站在原地半晌,入神地轻抚着刚刚跟光君接触过的地方。他想起了春日里第一丝新芽,和初次绽放的柔嫩的花,渐渐脸红了。
光君去找母亲的时候,大式乳母正要告辞离去。她含着泪道:“一切安排妥当。小姐敬请放心。”
躺在寝台里的桐壶更衣轻柔的挥了挥手,接着将倾上前来的光君抱了个满怀。
光君献宝似的,将手中的草蚱蜢举得高高,送给母亲。
桐壶更衣从小小的草虫身上闻到泥土的气息和草汁的清香,几乎被扑面而来汹涌的勃勃生机淹没。
她将草蚱蜢上柔软的长茎绕了几圈缠在腕上,轻抚着跪坐在身前的光君的脸颊:“光君懂得体贴母亲,真是乖孩子。母亲很高兴。”声调越来越弱。
“母亲累了。光君去玩吧。午食前再来叫醒我。晚间还要哄光君入睡呢……”苍白的手指沿着光君柔嫩的脸颊一点点滑下去,跟缠在腕上的草蚱蜢一起无力的落在地上。
光君呆呆的跪坐着,似乎有什么人悄悄进来,周遭嘈杂起来,之后他被抱到了侧厢。
他心里空落落的,下意识在兜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东西握在手里摸索着。
直到侍女进房来点灯,光君才看见惟光在自己一步远的地方,向来缺乏表情的脸上难得带了一丝关切。
光君起身上前,一只手牵住侍女五层小褂的下摆,想开口,嗓子却已全哑了。
侍女哭丧着脸,怜惜的看了一眼光君,行了一礼:“请殿下务必节哀。”
啪的一声,另一只手上握着的小白瓷瓶摔在地上。点点萤火脱离了又薄又透的碎片,像离魂一样,散出窗外,隐没在初降下的暮色中。
……
外祖母担心光君受到惊吓,不许他前往爱宕参加母亲的丧礼。光君带着惟光混到送葬的侍女们的车上,偷偷跟了去。
光君面无表情跟着那片覆面的白布一直走着,直到火葬的坑前。入坑前,负板抖了一抖,白布下跳出一只草蚱蜢,青碧碧绿幽幽,被柔软的长茎牵着,活泼泼地跃在半空中,栩栩如生。
……
侍女们的车子回程时停在了二条院门口。
惟光向光君伸出手,道:“你累了。我背你。”他颇不自在的转开视线,心跳如擂。
光君趴在他背上,一颠一颠一颠,渐渐红了眼圈。
不久,宫中派了使者来,宣旨曰将逝者追赠正三位女御,并言明:皇子光君居母丧七七四十九日,暂缓入宫见驾。
光君毫不在意,呆呆坐在房里,整夜整夜睡不早,不断思索着歉疚着自责着:为什么重生一回,仍然没能挽回自己想保护的人。
惟光比他更着急,急得嘴角燎起了细小的泡。他每天每天在院子里拔草,给光君做了很多很多草蚱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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