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军浪去世后,吴锋已经将自己的居所彻底从宛城迁移到了孟津。
南阳郡人口不及三川郡,且已大片沦陷。之前吴锋接掌神堂堂主之后仍然大部分时间居于宛城,是为了与神霄道作战的需要,但村木砦之战后,神霄威胁基本解除,内忧却日渐加剧,以孟津为核心,更有利于控制豫西的大小豪族。
当吴锋带着部队自汉水流域遥遥归来时,薛洗颜早已在后院中伫立等候。
此时正当深夜,佳人一袭紫衣,在明月照耀下寂候中宵,身形一动不动,衣襟之上,早已积满了清冷的露珠。
吴锋怔怔凝视着那一张如同花凝晓露、玉承明珠一般的容颜,悠悠轻叹。
“颜儿……”
吴锋低唤,轻轻捉住她素手,与她四目相对。
佳人眼中,有淡淡的愁绪,却更有良人归来的喜悦。
“不必说了。”薛洗颜掩住吴锋的口唇:“我知道,以爹爹的骄傲,他是不会随你回来的。”
吴锋默然。
以薛洗颜的聪慧,早该猜到这样的结果。
薛洗颜的声音空蒙飘荡,有些虚渺不实,仿佛来自极远处:“父亲被称作蝮蛇,因为在传说之中,蝮蛇这种生物在母体当中孵化,咬破母腹而出生,而他依托于天子峰嬴氏而成长,最终篡夺天子峰,正有类似之处。”
“然而他现在被兄长杀死,才越发令这个名号名副其实。大哥不是他想象中的蠢材,这样的死亡,于他而言不啻于求仁得仁,也没有多少遗憾。”
吴锋惊诧于她的冷静。
当她回忆起母亲的亡故,都难免泫然欲泣。可父亲已经战死,薛洗颜却显得如此冷静如冰。
然而细细看时,她的眼角却有两道泪痕,似乎才干涸不久。
一向如烟似月的美目,也少了三分神彩。
原来不是无泪,而是泪已流干。
“我没能创造奇迹。”吴锋拿却了薛洗颜捂在自己唇边的玉指,摆了摆手,怅然道:“那个老东西……他实在是太犟了!”
薛洗颜露出心有戚戚焉的神情。
她知道,父亲对于母亲的死深表愧怼,却没有一次当着她承认过。
那个身量不高,神情阴鸷却又时常微笑的男人,他是如此地骄傲,以至于宁愿死,也不肯认输。
薛洗颜怔怔地瞧着对面的挚爱之人,因为如此地熟悉,所以让她反而感到有些陌生。
因为从小对母亲的迷恋,她总是喜欢上与母亲相似的女子。但有一天,她还发现自己终究要爱上与父亲相像的男人,哪怕她对父亲的怨恨一度比海更深。
不,不完全是如此。她能从吴锋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但吴锋终究是吴锋,这狂傲不羁却又温情款款的男儿,是她这一世生死相依的归宿。
薛洗颜心中想着,展开如梦幻般的笑颜。
“那么,我想向你要一件东西,只怕你肉痛无法割舍。”
吴锋有些诧异,却又好奇于她想要什么。
以薛洗颜的贴心,本是很少提出要求的女人。
“什么东西?只要是你所要的,我舍生忘死都要为你取来。”
薛洗颜神情突然变得郑重。
“那么,请击败我的兄长,将汉中取得,而后交给我。父亲说汉中是我的嫁妆,但嫁妆终究是我的,而非你的财产。如果你能容忍我的私心,请答应这个请求。”
吴锋愣了愣神,而后大笑起来。
“颜儿,你想要公然后宫干政?”
薛洗颜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颜儿不愿作为缠绕于夫君的藤蔓,而要如同连理枝一般,与夫君共同成长。我的夫郎是要夺取天下的人,难道没有这点器量?”
吴锋如今这样内外交困的处境,薛洗颜作为未婚妻却提出这样的要求,很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
但吴锋知道,她是害怕自己消沉,才提出这样的要求,作为激励。
吴锋想要夺取天下,但这个目标太过空泛,这茫茫大陆上的诸侯,谁没有这个志向?
既然薛定锷弑父谋叛,汉中自此成为敌国,那么吴锋要杀出眼前的困局,步上争夺天下的鸿途,便只有从夺取汉中开始!
“哈哈哈哈……”吴锋大笑起来:“比起整个天下,区区汉中又何足为道?待我攻入南郑城的那一日,将整片汉中大地捧入你手心当中!”
他明白薛洗颜的深层考量。
薛定锷冒充嬴氏血脉,召集豪族弑父成功,意味着嬴氏对于天子峰数千年的统治,千载名门的力量击败了薛家薄弱的名分。
但也绝不意味着薛家的名分不值一提。
薛衣人善待百姓,得底层民众之心,更没有种族偏见,对夷狄甚至妖族都多有德泽。
这种力量虽没有在这一场内战中体现出来,但当岁月流逝,终有人会怀念起薛衣人的德政。
天子峰与神堂有着上千年的对立,积怨颇深。吴锋虽然是薛衣人的女婿,但若以神堂堂主的身份灭亡天子峰,亦难以服众,不若保留天子峰作为神堂的附属,由身为薛衣人独女的薛洗颜代理。
如此虽不免后宫干政之讥,却更能令汉中众人心悦诚服。
“夫君不愧是颜儿看中的男人。”薛洗颜双手捧袖,粲然一笑:“那么,请听我的第二个请求。”
吴锋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薛洗颜忽地娇躯一倾,如同被抽去全身的骨头一般,倒在吴锋的怀里。
香腮娇红,眼波却迷离。
“要了我吧,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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