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枝末节】
孟采薇已经不记得自己第几次被人从昏睡的梦里喊起来,灌下一碗药,然后又沉沉睡去。
她只记得费尽力气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看到一扇高窗,窗子上隐约有铁栅栏,一条条,一框框,在她的视野里慢慢模糊成一片灰霾,再然后,便又跌进深沉的梦里。
梦里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有时是坐在教室里,还是风扇底下,大概是在做雅思的习题,纸页被风扇吹得呼啦啦作响,上一道题还没看完,这一页就被迫翻过去了。有时候又是在酒店的楼道里,她一个人步履蹒跚地找洗手间,因为知道自己快要醉了,但客户还没有应付完,最后的合同没有签,设计案也没有通过,老板催了她一次又一次,这个月的奖金好怕就要作废……
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在辛辛苦苦往社会的上游攀爬,永远只想做最好的那一个,比别人都好。
爸爸妈妈呢?
面孔模糊。
催吐的时候也想不起家人的面孔。
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孟采薇猝然惊醒,最先进入视野的依然是那扇窗,窗外是夜,夜空里有月亮,只剩下小小的一弯镰刀。
她猛地坐起身,手腕上哐啷啷一阵作响,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锁了铁链,双手双脚都被固定在床的四角。铁链很长,长到她可以在床上任意翻身、坐起,却是根本没法离开床面。
孟采薇一阵怔忡,目光却又再一次缓缓地挪到了月亮上。
她记得,到襄州城的第一天,月亮还是下弦月,而现在,消瘦的残月几乎快要从窗框里消失了。
这是过去多少天了?
“哎,你醒了?”
正自发愣,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
孟采薇回过头去,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个子不矮——可惜,没有裴少嵇高,但体格壮实,一看就是个习武的。对方手里端着个托盘,三菜一汤,想来是为她准备的。
那男子单手托着托盘,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了这座牢笼。孟采薇的目光追着他的动作,迅速将四周环顾了一下。
这应该是个地牢,襄州算是南方,地底阴湿,墙根下甚至都有绿苔了。不过这件牢房宽大,除了一张床,角落里还摆了一张桌子和一个空的架子,应该可以放书,或者别的什么杂物……
“小姑娘,别看啦。”那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襄州方音,重新锁上门,把托盘递给了孟采薇,“自己端着,我解了你的锁,叫你活动活动。”
倒还挺和善?
孟采薇依言而行,却是一直没吱声。
男人掏出钥匙把孟采薇手脚的铁链全部解锁,孟采薇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拿钥匙的动作,试图分辨出来,那一大串钥匙里,哪几把是用来锁自己的……结果,男人很快就察觉了她的目光,嘿嘿一笑,“小姑娘别白费心思了,再过几天,我们就放你出去,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就是了,吃喝不亏你的。”
他往后退开两步,抱臂站定,“行了,吃饭吧,饿了这么多天也怪难受的吧?”
孟采薇望了那饭菜几眼,片刻后,抬起头,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大哥吃过了吗?”
那男人明显一愣,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是大家闺秀,啊?这个时候还瞎客气什么?你吃吧,吃吧,你吃完了我再出去吃,兄弟们都等着哥哥呢。”
唔,有月亮,对方还没吃晚饭,菜是热的……那么,现在应该是晚上七点的样子,孟采薇推断着时间,然后提起筷子,状似无意地问:“怎么称呼大哥?”
“我姓孟。”
“哎?”孟采薇笑着抬起头来,“这么巧,我也姓孟,咱们还是本家儿呢。”
那孟大哥看小孩一样看着孟采薇,无奈地摇了摇头,“别套近乎了,赶紧吃你的,饿这么多天,还有力气说话?”
孟采薇拿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其实还真不是很饿……我饿了多少天啊?会不会饿出病来了?”
“四天,中间喂你喝过米汤,哦,当然,还有mí_yào,怕你太快醒来闹出动静,被人找到。”孟大哥简直不能更率直,孟采薇一脸黑线……大哥请你尊重一下套话的职业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面部表情没控制好,孟大哥“噗哧”一下就笑了出来,“小姑娘,别琢磨啦,这地方,别人找不到,你也出不去,再等几天,上面给了话,我们就放你出去哈!”
“噢,好。”孟采薇彻底没了心情,扒拉着饭填饱肚子,却没再说话。
不过,那孟大哥倒是体贴人,“哎,小姑娘,你醒了,无聊不无聊啊?要是没事做,哥哥给你找点针线绣花玩?”
孟采薇翻了个白眼,“敬谢不敏。”
孟大哥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把孟采薇锁到床上,转身离开。
又剩她一个人了。
孟采薇的眼神再次扫射这个屋子,希望能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至少,确定一下自己的方位。
四天前的记忆一点都没有留下,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被人带到这里的,是打横扛?还是装麻袋?马车驮来的?还是高级的小轿子?
闭上眼,睁开。
脑海里一片空白。
孟采薇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板,只能换个心思去想被绑的原因了。
·
“侯爷。”
茫茫夜色。
佟钦隽一走,裴少嵇立刻变明岗为暗哨,也从驿馆搬了出来,随便住进了一家客栈里。
襄州城的流民这几天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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