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云的轿子在街上转的时候,端午和荷花一人揣着一对耳坠子方从老祥银铺出来。
平白无故的被嘲讽了一顿,荷花一肚子的不痛快,出门忽见方才停轿子的地方掉落了一块水蓝色的帕子,四角用银线绣着祥云纹,想也知道是谁掉的,冲上去用力踩了两脚,悻悻啐了一口:“得意什么,不就是家里有钱么。好不晦气,平白无故的受了一场气。”
端午看得直笑,道:“这也值得生气?有钱人家的小姐,无事也要生非,就跟咱们村里周大户家的姑娘一样,便不惹她也瞧你不顺眼。横竖以后也不见了,你理她做什么。何苦把气又出在这手帕子上?好好的东西碍着谁了,捡回去做个荷包也好。”
荷花一想是这个道理,忙弯腰把那帕子捡了起来,摸在手里又忍不住道:“这料子可真好,摸在手里滑溜溜的,做荷包都可惜了的。说起来她穿的衣裳倒真是好看,也不知是什么料子的,瞧着那花色好生鲜亮。你瞧见她脚上的鞋了没有?只露出一点鞋尖来,我看见上头绣的是牡丹花,还镶着细珠子呢,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
端午漫不经心地道:“大户人家的姑娘,一定是缠了脚的,所以才那样走路呢,跟鞋子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也缠了脚,走起路来就也是那样了。”
荷花有些羡慕地叹了口气:“只有有钱人家的姑娘才能缠脚呢,我要是缠了脚,谁给爹送饭,谁帮娘干活呢?”
端午却不以为然:“听说缠脚很难受的,多走几步路都不成,我可不想受那个罪。”
“可是她们也不用自己走路,出门都有轿子马车的……”荷花说着,伸长脖子往前头看了看,见宋端云的轿子早已经没了影儿,叹道,“刚才那轿子也好看,真可惜了,让那种人坐……”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脸看看端午:“其实她就是捂得白些,身上的衣裳穿得好些,我看她还没端午姐你生得好看,要是你也穿上那么漂亮的衣裳,肯定比她好看!”
端午笑着摆摆手:“有钱人家的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偶尔出门身边也是丫头婆子一堆人跟着,听说规矩严的人家,姑娘怎么走路怎么说话都有人管着的,这日子我可不想过。”
“也是——”荷花想起周家几个姑娘偶尔出来,那脸上的神情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笑的时候还要用帕子掩着嘴,倘若换了自己可实在受不了,遂也就把这点羡慕扔下了,高高兴兴地道,“耳坠子也买了,咱们还去街上逛逛不?城里就是热闹,比咱们村里的集还好看呢。”
端午摇摇头:“我还想去看看我爹,还不知道他去哪个窑场呢——再说身上带着这个也不好乱走,万一丢了呢?”
荷花从去年秋天就开始上山采药草、摘野果子到集上卖,整整攒了半年才能给自己娘买了一对素面银耳坠子,被端午这么一说赶紧捂紧了荷包道:“对对对,那我也跟你去看看宋大叔,然后就回村里去。也不知宋大叔这一回要服多久的役,只怕到了麦收的时候还回不了村吧?”
“总要三四个月。”宋端午——倘若宋端云在这里,只怕更要不高兴了,这个乡下丫头居然也姓宋——叹了口气,“麦收是肯定赶不上了,好在我家也没几亩田地,到时候舅舅家来个人帮忙也就够了。”
“你家田地不多,可宋大叔有手艺啊。”荷花羡慕地看了一眼宋端午的袖子,里头的荷包装了一对银蝴蝶坠子,比她买的那对素面银耳坠漂亮得多,当然也贵得多。宋端午的父亲宋大石有一手烧瓷的好手艺,母亲张氏针线出色,家里比荷花家宽裕多了,甚至还让宋端午念书识字呢。
“我听窑场的人说,端午姐你现在能去帮着宋大叔上釉了,窑场还给你一份工钱。人家都说你画的瓷器烧出来好看呢。”
说起这个,荷花就更羡慕了。宋端午在小陇村是出名的心灵手巧,剪个花样子都比别家闺女剪的好看,如今竟然还能在窑场挣一份工钱。人家都说,那个活可不是人人都能干的,好些在窑场干了多少年的工人都只能画些简单的,偏宋端午画的就比别人的好。所以她攒的钱才比自己的多好多……
“都是杨婶子教得好。”宋端午轻轻戳了一下荷花的脑门,“当初叫你也去学几个字,看你那个不情愿——”
荷花苦着脸:“我也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那字儿就头疼,再说学读书画画都要费钱的,我家哪有,就有也这几年就要娶媳妇了呢。”也就是宋大石家里,没有儿子,钱都舍得花在宋端午这个闺女身上,村子里的人背地里都说这夫妻两个大概是要留着这个闺女,将来好招婿进门了。
两人说着闲话,已经走到了镇子北边。这里再往外就出了城门,景德镇的许多窑场都是建在镇子北边,因此这一片住的也多是窑工,放眼望去全是矮小的房屋。
窑场大多建在镇子外头及周围的乡村里,窑工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窑场上,这里住的几乎都是他们的妻儿,倒少有成年男人,因此宋端午和荷花才敢过来。
靠东的一排院子都是官窑的窑工在住,宋端午才进去,就看见宋大石正蹲在树底下抽旱烟。
宋大石今年四十出头,墩墩实实的个头,一张古铜色的国字脸,眉眼都不怎么鲜明,也不爱说话,看见闺女过来,脸上倒是露出点笑容,闷声闷气地道:“咋过来了?这边乱,快回家去,爹都安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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