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假的第一天,赶上最早的班车,买票时发现换了售票员,是我没有见过的。皮肤常年日晒的黑而粗糙,四十多岁,穿着藏青的西装外套,很暗很次,右手臂半截是空的。
“楠美?是楠美吧?好多年没见了。我是马伯伯,马章啊。你嫁去n镇也有十多年了吧。”隔着过道的邻座,一位老伯一边拿出两张十元钞一边说。正站在车门边的售票员回头,“是,我是楠美啊,马伯伯很多年没见了。今天心弟妹子家里有事,我替她。”她找钱给我时,继续应和着马伯伯,“马伯伯看上去都没怎么变呢,子妗也早成家了吧。”
“嗯,老早了。去年又生了弟弟,交了不少钱。”
“俩孙好啊,马伯伯……”
从b城到e镇,不过四十来分钟,打了个盹。八点前到家,和一家人一起吃早饭。外公外婆年事已高,也没其他什么亲戚,早几年开始便不回去n镇上坟,而是母亲带我去邻镇的一个小佛堂上香。
我的母亲,骆寂然,是e镇初中的老师,教授初二班的数学和物理,并担任着理科组组长。不过我的理科,实在不怎么样。
晚饭后,我和外公外婆一起看电视,骆寂然说要改两个班的试卷进了房间。第二天我睡到九点,外公在院子里晒太阳,姥姥正拣菜。我道一声外公早,又到姥姥身后揉捏她的肩,“姥姥不要累了,等下我帮你拣。”
“哈哈,绮山,我虽然只剩把老骨头,但每天不动就是不舒服啊。快去洗洗吃早饭,清明果,你喜欢吃的野菜馅,给你留着哪。”她自顾说着,嗓门清亮。
年老的王新良仍旧是劳碌命,手脚嘴巴都不得闲。发觉时间,根本来不及筛选,却在不断剔除很多东西。比起骆寂然内心掩埋加固的厚度,王新良极简洁,她每天说的话做的事,几乎无差。十年,不过只是用于我的长大,用于此刻能有这不着意的陈词。
我进屋,赫然见骆寂然埋在案头上,她觉察到我,抬头,“绮山,书在我这里。”我纳闷,她捧起书,封面正对着我,是那本《一世人》。我“哦”一声表示知道,她示意我快去洗脸吃饭。我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饭,骆寂然那般的表情,很是让我费解。我装模作样去倒水喝,从她视线内经过,果然,她叫住我。
“绮山,这本小说的作者阿桡,我想我认识。”顿了五秒,她眨了下眼皮,继续说,“她凭猜测而杜撰的另一半故事,其实很接近事实了。”
骆寂然终于知道,给予叶智芒救赎的那个人,是谁。
“绮山,你喜欢这个故事吗?”她问我,一脸坦诚,很想要知道我的想法。
“嗯……大概看过。可能比较脱离我们这一代,或者只是偏离我个人的常识,很难理解和感受它。但就一个故事来讲,还行。班里几个同学一致推荐的,说故事有元气,文字有灵气。而且,像是只用一个‘平调’却能让人自动分清‘平调’‘升调’‘上音’‘去音’的起伏;虚构出现实,现实却虚构,虚虚实实。当然,见仁见智。两个没有交集的人,各自生(死),但我宁愿这个世界不会存在这样的她们。因为,不管为自己,或为自认为更大的理想,那原本抵触着我们生活的行为,我都认为不应是必要。但也可能如此,它才是‘他们’为‘他们’,存在的理由。”
一般,不管是谁,类似于一部电影怎么样时,我都会说得多,把自己理解和盘托出,根本不会去在意听者是不是喜欢听。可能也因为这样,我的人缘才显得不错,大家都愿意找我。我的少年时代,会轻松平常得多。
我爱揣测的,永远都不会是人。
“绮山……”她停顿一下,看着我,我以为她会说出什么话,但她只是说,“先借我看看,争取下次放假还你。”
端午回家时,骆寂然把书还给我。后来我又仔细地读过一遍,试图从里面找出阿桡和骆寂然,说不定会找出一个令自己惊喜的身世存在。
虽然我已经知道我如何而存在。
嗯,我承认我还是个爱幻想的少年。
那个作为“父亲”的人,如大多数出身小城村镇的淳朴憨实自卑狭隘的孩子,以“知识”为改变命运的原动力,带着一股子奋进和卑微的良善,企图拥有金光闪闪的未来。父亲,战胜了命运。我尊重如他这些人,父亲做出的选择,给予了我最好的人生。
对我来说,有一个骆寂然就够了。她的沉静和包容,是我永生的原动力。
这年升高二,重新分班。
第一眼见到他,辨认他的眼和面上胎记,仿佛回到久远以前,阿桡所述的那个放学后空无一人被夕照染成茜色的教室。她和少年,簇拥桌底下,她的手探入少年后颈,触他微凸的蝴蝶骨。
呼出的气,和冰冷的触感,凝结了一整个教室。
时光的面具片片掀落,以为会一睹原貌,仅是裂裂斑驳。
窗外有远山,远山有密树,树下有邻人,仰脸闭目,片片桃花沾上他的泪。我一个闭眼,什么都不见,窗外是笼罩黑云一般的高三教学楼。
那是我心所在的世界。尽管舞者沧生、少年蓝宸还有来自另一故事的人,纷纷进入我的世界,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的一个世界,盛着自己黑色的孤独与热烈,与人无关。
我爱上一个幻象,幻象名为,猎魂之物李圣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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