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垂花门时,桃树下一个小姑娘在玩耍,见避之不及,也不畏缩,上前来,大大方方见礼,声音甜糯糯又娇又软。
小姑娘没梳髻,头发中分,各在两侧编了十几条小辫子垂下来,辫尾扎着彩缯,上身着一件翠绿色褙子,鹅黄色长裙,系着一串绿穗结绦,没有翠钗金簪玉珮等佩饰,亭亭如荷,秀致清雅。母亲爱之不过,问得是谢放的女儿,遂打算回去和他父亲商议后向谢家提亲,不曾想府里接二连三的糟心事,母亲病倒了,没几个月去了,提亲一事便搁下了。
外面传来纷沓脚步声,裴远声匆匆走过屏风来到外间,铺开纸张,堪堪提起笔,曹氏在仆妇的陪伴下进来了。
不知他会帮自己编个什么病,不能太严重,重了,曹氏再招别的大夫过来看就穿梆了,轻了,威慑不了曹氏,以后他也不能经常前来。
耳中听得笔走龙蛇之声,少时,轻风吹过纸张的漱然之声,接着温和醇厚的声音道:“病不碍事,不过,病因有些费解,竟是吃了不洁之物而起,诊治略迟些,神仙亦乏力了。”
不洁之物?言下之意谢芳初是中毒么?
曹氏变色,看向秦嬷嬷。
秦嬷嬷吓了一跳,急忙撇清干系:“膳食都是灶房端过来的,谢姑娘不吃闲杂的零嘴儿,从没有外头买过东西。”
说来说去,比害喜又落胎了还麻烦。
人死在府里又是良民,容易不能善了,况祁楚天正热乎着呢,曹氏恼得不行,梅园的人一个一个打量,既然没从外头买过吃食,问题出在府里头,谁下的毒手呢?
“等熬了药出来恐迟了,我这里恰有对症药丸,先喂病人服下。”裴远声从药箱里找出一个瓶子,倒了指甲片大小一粒药丸出来到茶盎里。
乌溜溜的小弹子儿一般的小粒在白盎里滚动,透着淡淡清香,具体什么味儿闻不出来,只觉神清气爽,曹氏拿过茶盎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药材炼制的,如此之香?”
“当归、龙胆草、人参、薏仁、银杏……”裴远声念了十几味药,都是排毒养颜的,曹氏捏着茶盎转动就是不放手。
“祁夫人若是想吃,得减几味药,再添加灵芝和珍珠粉。”裴远声道,拾掇起药箱,行色匆匆,还有别的事儿要做的样子。
祁楚天的女人,不要命了才敢觊觎。
曹氏见他如此,当即释了疑,暗笑自己多虑,把茶盎递给夏雪柳,让她服侍谢芳初服下,又命秦嬷嬷按方抓药熬药。
裴远声等她交待完毕,拿了谢银,一刻不作逗留便告辞了。
曹氏出了梅园,没回上房,往祁凤珠住的云水阁而去。
祁凤珠今年十四岁,自小爹娘捧手心里长大的,事事争先样样要强,比的却只是吃食享用,琴棋书画等,虽然也曾进学,不过点卯,装装样子挽个手势还行,真要做,一毫不会的。
谢芳初进府后,丫鬟婢仆虽多有闲话,然闲话之余,免不了赞一声气质如兰风姿胜仙,连谢芳初用的手帕都热议许久。
看过的跟看了御用之物般,口水横飞赞个不停,说是天青色杭绸,滑腻腻像水晶莹澈,中间银绿黄三色线绣着兰草,兰草间半含苞的一抹浅粉,如霞非霞,似梦似幻。
又说“芳初”一名极妙,念起来婉转如诗,美得人骨头都酥了,难怪将军那般疼宠。
祁凤珠忿忿不平,等得她娘被逼着迎文氏牌位进祁府了,越发着恼,发誓不整治整治谢芳初誓不为人。
谢芳初吃的那黑糊糊的粥,便是她让人刮了锅灰加进去的。
曹氏听说谢芳初中了毒,猜是女儿干的好事。
“锅灰也能让她中毒?不错。”祁凤珠拍手大笑,才十四岁的姑娘,唇红齿白,秀眉飞扬,杏核眼曼妙多情,心肝却忒地恶毒,听说谢芳初病倒了,不止不感内疚,还乐不可吱。
“你呀,若是弄出人命可怎么办?”曹氏嗔道,语气带着薄责,眉眼间却满是赞同之色。
“弄死了便弄死了,不过一个贱民,还能怎么样,表哥把那不识相的姓谢的一家全弄死了,那还是个五品京官,不是一样平安无事。”祁凤珠浑不以为意,扯曹氏袖子,“娘,我听说瑞锦坊新出了一种织锦,叫什么霞光锦,美的像红云,咱们去看看。”
一面说,一面拉着往外走,曹氏方才听她说起姓谢的,心头突了突,像是乱糟糟一团里捉住个线头儿,被她一扯,又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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