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并没有出现在宴席上,她从来就不喜欢抛头露面,更不喜欢席间推杯换盏吵吵闹闹的气氛,人多的地方烟气蒸腾,她听着就觉得脑仁儿疼。莫祖新在前堂摆了戏台子唱戏,那锣鼓点儿遥遥传到后面来,她就在湖边的水榭里拿着水晶盏儿喝酸梅汤,远远听见前面花旦清丽婉转的唱腔飘过来,别有一番怡然自得。
莫祖新是个不拘礼法的人,莫老爷去世也才三个多月,他就敢这样大张旗鼓的折腾,也的确是让银泉人大大地开了开眼。对此如月不置可否,她觉得个人有个人的想法,莫老爷也未见得希望自己去世之后家里人三年都得愁眉苦脸的,莫祖新的气质在她看来有点偏忧郁了,有这样的场合乐呵乐呵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让她有些耿耿于怀的,是莫祖新看到那个钱包之后的表情。
她觉得莫祖新并没有生气,他眼神里的异样和茫然更多地来自于惊讶。他盯着那个钱包的目光有种她从未见过的渺远,好像它让他想起了一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的人。会是谁呢?白瞎要送这个钱包的目的难道就是这样吗?那这些事情白瞎是怎么知道的?
如月把脸贴在清凉的琉璃珠上,拂过发丝的风里带着淡淡的荷香。湖里的荷花开得一池风情旖旎,是白瞎在的时候亲手种的,当时他挽着裤腿站在齐膝深的泥里,她问他为什么要种荷花,他抬头冲她一笑说因为可以有藕吃啊。
她忽然觉得有些烦闷。无论是莫祖新还是白瞎,他们似乎都有很多秘密,只有她是一张白纸,干干净净的,一眼就可以望到底。她觉得那样活着太累,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敞敞亮亮地说出来好,虽说她扪心自问,觉得做一张白纸也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
长长的回廊里有两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正朝前堂走过去,两个人都喝得红光满面,边走边醉醺醺地交谈着。如月半闭着眼睛,风把两个人的说话声吹到她的耳边——
“今儿这花雕真是绝了,想不到莫家的酒坊关了这么久,居然还藏着这样的陈酿!”
“哈哈,何兄与我所见略同啊,我已经向莫家订了三十坛,等下个月我女儿成亲,何兄再去我那里喝个痛快!”
“那就沾刘兄的光了!哈哈哈哈……”
如月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得一个激灵,一下子从贵妃榻上爬了起来。阿绣在旁边正用银勺子搅着那酸梅汤,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
她抬头去望那回廊,那两个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繁密的柳荫里:“阿绣,你刚才听没听见那个姓刘的人,他说订了多少坛?”
阿绣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我没太仔细听……好像是三坛?或者是三十坛……小姐你问这个干嘛?”
如月摇摇头,白瞎挖出那些陈酿的时候和她一起清点过数目,其中有一些因为密封的缘故已经变质了,真正酿制成功的陈酿只有二十六坛,她从没听说莫祖新将那些酒重新分装过,他不可能卖出三十坛的数目。她把情况对阿绣一说,阿绣也皱起了眉头,道:“那会不会是我们听错了,只有三坛来着?”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月咬咬嘴唇,翻身下床,“阿绣,我们去一趟大少爷书房。”
如月和阿绣匆匆赶到莫祖新的书房,却被他的小厮告知酒坊的账本都被锁在柜子的最下面。钥匙只有莫祖新那里有一把,而他现在已经陪着客人们去了戏楼,晚上会在那里再摆第二场酒,估计得到半夜才能回来。
如月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她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那酒坊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她名下,而她迄今为止连酒坊的账目都没有看过一眼,如果莫祖新没有事情瞒着自己,没必要把账本看管得这么严实。现在她回过神来想插手,却发现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阿绣问她现在应该怎么办,如月想了想,就问门房拿了一份今天来赴寿宴的宾客名单,以核实订单为由挨个儿上门去问。她估计这些人应该都是莫家酒坊的客户,买了多少各家的管家那里应该都会有底。这样做的缺点是速度太慢,然而除此之外她也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
阿绣带着几个人在外面跑了一下午,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如月站在院门口等她,她顾不得进门就匆匆报给了如月一个数字,然后两个人就一起僵在了门口。
六百八十坛。还不算今天寿宴后新增加的数目。阿绣特意核实了坛子的规格,得出的结论和如月预想的一致,莫祖新并没有分装新坛,他订出的莫家陈酿,远远超过了他们手里现有的库存。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如月就已经懵了,她知道酒坊的生意一直很红火,但她没想到红火的背后真相居然会是这样。三十年的陈酿,就算酒坊可以加班加点地酿出六百八十坛酒,三十年的时间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浓缩出来,她不知道莫祖新打算拿什么来弥补中间这个巨大的缺口,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透露过一个字!
酒坊的生意才刚刚起步,莫祖新到底想要干什么?
阿绣陪她一起站在月洞门的门口,微凉的晚风从她单薄的印花绫披肩里透进来。飞飞从院门里跑了出来,像是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咕噜咕噜的在两人脚边卧了下来。
两个人都低着头,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虽然都没有说话,但从阿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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