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落入汤锅之中只发出了很小的“噗通”一声,那声响几乎就要被沸腾的汤汁咕噜咕噜的声音所掩盖,而那只被扒了皮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松鼠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老鼠似的,它鲜红的肉在白色的汤汁里翻滚,然后渐渐变成了像是煮熟的粉色……
三月兔盯着那血淋淋的汤锅简直出了神。
但是哪怕是这样,也弥补不了这会儿放在锅里的长柄汤勺曾经无数次将那汤汁盛入它的餐盘里的事实——那餐桌已经被罗修踹翻了,餐具稀里哗啦地都落了一地,三月兔盛汤用的餐盘就掉落在它脚边,盘底还能看见一点儿白森森的骨头。
“你说得对,爱丽丝。”三月兔悲伤地说,“那不是友谊——我大概曾经拥有过松鼠们的友谊,但是它们从来不曾拥有我的……从头到尾都是它们在单方面的付出,我想到了最后,维持着它们这么做的大概只剩下了它们对我的怜悯——‘看那只又胖又可怜的兔子,它就坐在那里不停地吃吃吃,除此之外它什么也干不了哪里也不能去’……”
“……”罗修强忍下了把这只兔子抓过来再揍一顿的冲动,只是站在它身后低下头看着这只垂头丧气的兔子,“你有被害妄想症吗?”
“啊,多么可笑,我拥有过友谊,但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地对这份友谊进行回报,所以我失去了它——最后留给我的只剩下了同情,我曾经的朋友,它们大概是觉得我又胖又可怜,所以它们才没有离开我——是的,我这儿即臭又脏,没人会喜欢我。”
罗修听着三月兔毫无逻辑将自己定位为“世界上最惨的兔子”,看了看四周决定至少同意他说这个地方“即臭又脏”这样的评论。
黑发年轻人抬起手,想安抚安抚这只先是活在“一切美好”的幻想症里现在又活在“世界充满恶意”的被害妄想症里的可怜兔子——却在手落在它的肩膀上之前,忽然想到了上一次在梦境之中和他有所接触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于是黑发年轻人的手最终还是没落下去,只是缓缓地缩了回来,他抿了抿唇,淡淡道:“那咱俩还是有一点共同点的。”
“什么?”
“瘟神。”罗修勾了勾唇角,“走到哪都给别人带去厄运?——我倒不觉得浮屠罗门会把‘失踪’或者‘被房梁砸死’当做日常。”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才不是瘟神,要当瘟神你自己当去。”三月兔响亮地抽泣了一声。
“…………”
这种人家好心安慰你你还要反驳人家的人真的很烦啊有没有!!!!!
活该没朋友啊!!!!
“你没必要听懂。”在三月兔看不见的位置,身穿女仆装的漂亮黑发年轻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就是抱怨一下罢了,大概是你的情绪是在是low得我都受到了影响。”
三月兔转过头,仿佛责难般地瞥了一眼叉腰站在自己身后的黑发年轻人:“难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上来安慰我吗?”
“……………………”罗修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只兔子真的比邦尼更加欠揍——再重复强调一次,活该没朋友!!
在三月兔催促的目光下,黑发年轻人想了想后只能绞尽脑汁地说:“没有人可以对‘友谊’这玩意作出详细的定义,并不是当对方为你做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你就必须要为对方做出点儿什么——我觉得这叫‘等价交换’而不叫友谊。然而玄妙的是,大多数的友谊似乎确实建立在‘等价交换’的基础之上长能长久——简单的来说,法兰绒跳进汤锅里,它首先其实是在遵守打从生下来就在遵守的规则,从它的祖父那代开始,它们就已经将‘成为汤锅里的材料’作为自己人生的目标与终点;而对于你来说,吃掉它们作为材料组成的汤锅,也只不过是因为你正好在这里,然后吃掉了它而已。”
“听不懂。”
“……对不起,忘记兔子大脑不太发达,别太用力思考,那没多少意义——换句话说,哪怕想明白了你的人生也不会得到升华。”
“你真讨厌,爱丽丝。”
“……”
简直呵呵,我再讨厌能有你讨厌?罗修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拍了拍这只兔子老兄的肩膀说:“那些松鼠应该就没讲究过想让你回报吧——单方面来说,大概是它们愿意为你赴死,你无需为别人对自己生命的决定做过多自责——那跟你没多少关系,毕竟不是你拿枪指着它们让它们跳进去的。”
“它们为什么选择一个个的离开我呢?难道呆在我身边跟我说说话不比跳进汤锅里好吗?”
“……”
“为什么呢?”
“……大概是,怕你饿着吧。”
罗修囧着脸,发现话题又绕回了原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看上去关于“友谊”如此有深度的话题忽然之间就向着奇怪的方向奔去……
而听了罗修的话,三月兔的长耳朵彻底垂了下来,它伸出手,仿佛万分爱惜一般地整理了下挂在锅边的松鼠皮毛——这一幕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鲜红色的血液弄脏了三月兔身上那套还算讲究的礼服,也将它白色的皮毛变成了红色……然而这只兔子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将那些皮毛拿在手中,每一张都展开来看了看——
“这是法兰绒的。”三月兔在一张皮毛上停了下来,它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毫无生命力,上面还挂着肌肉碎片的皮毛,然后悲伤地说,“我认识它的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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