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淮河自西向东,安祥而恬静,缓缓流动。微风吹拂着河面,夕阳倒映在淮河之中,霞光万道,泛起粼粼波光,恰似一条绵柔的丝帛之上,点缀点点繁星。
颜黎扶靠船栏,赏看淮河夕照,晚霞镀河,别样的宁静从容,引得她入了迷。沉浸在落日美景之中,丝毫未察觉顾十六从他右侧行来。
她在看景,他则在赏人。此时此景,正应了《诗经》所云:有美一人,婉如清扬。虽是男装,却盖不住她明丽含情的双眸,面容俊俏,姿态美好。就是眼前的俊秀女郎,让他失了魂,被她夺了魄。谁人能料想到,一贯风轻云淡的顾十六,终有一日为情为迷,被情所困。
“日出日落如人一生,小郎可要珍惜眼前人。”
“人生短暂,郎君也应该及时行乐。”颜黎回眸,粲然一笑,恍如俏丽桃花正悄声盛开。
“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今日若是有貌美小郎与我下棋,倒是可以令我得偿所愿了。”
“一局一百金。”颜黎双瞳剪水,顾盼生辉。
“吾实颇喜之。”
颜黎略微怔了怔,转而微微一笑,她要他以金买她下棋,他还说他非常喜欢,分明答得语无伦次。而顾十六说这番话,其实他喜的是颜黎对他卸下了防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令他心生荡漾。
棋盘摆上二楼,顾十六执黑子,颜黎执白子,二人坐定素手布局。下棋似布阵,点子如点兵,颜黎几番举棋不定,唯恐一招不慎满盘皆输,而顾十六举棋若定,全局在胸。
月上半空,二人棋局一路痴缠,一局棋局下了一个时辰还未结束。每一轮厮杀,顾十六都为她留了一条后路,而她始终逃不出他的布局,亦伤不了他分毫。与他顾十六相比,她确实才疏学浅,明显不及。
“郎君的一百金,赚得可真不易。”颜黎的微笑抿在口缝之间,若不仔细,察觉不出此刻的淡笑。
“今日未完,改日再战。何时棋局结束,何时给付一百金。”顾十六起身,唤来顾淮上晚饭。
天下若论精明,怕是无人再敢与顾十六比。棋局之上铮铮佼佼,方寸之间运筹帷幄,谋算千里独领风骚。这般心思缜密、聪明绝顶之人,为何会在几个月后突然失了势?明年春来,南帝萧寅驾崩、新帝萧晟登基,顾十六被囚建康,目前,她所知道的也就这些。颜黎心想,等到了建康,这一切自然能寻到答案。
既然她能重生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也应该能改了他顾十六的命数。他数次救她于水火,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他化劫。南燕都城权力漩涡,此间风雨未有定数,但愿及她之力,能帮他度过劫数。
步入深夜,换班的船工们都已深睡,三艘船内,唯有顾十六与颜黎二人卧房的灯火依旧明亮。今晚二人即将清醒地同室而眠,只不过她要在床上睡,他在床下船板上睡。顾十六见颜黎仍在看书,便也不打扰,随着颜黎心性,一直陪在身旁。
顾淮心疼自家郎君夜深仍不睡,便走进顾十六卧房,想要提醒一下郎君。只见郎君坐在凳子上看书,颜小娘靠在床壁看书,他跪坐下,声若洪钟:“郎君,夜晚起风了,夜半船会有些颠簸,您小心睡好。”
顾淮退出顾十六卧房,替他家郎君关上房门之后,转而来探望另一间里趴在船板上的顾全,这厮着实不好过。面对这顾全,顾淮几次想开口说话,又把话吞回去,欲言又止。
顾全见他这副样子,立即焦躁起来,不耐烦道:“见不得你这鬼样!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吞吞吐吐,又不是不认识!”
“咳咳。”顾淮假咳了几声,佯装淡定地说道:“阿全,你跟着颜小娘,觉得她这人如何?”
“我觉得她如何没用啊!咱郎君心疼得紧。我还快被打死了呢!”
“那你说她可配得上郎君?”
“除去身世地位低微了些,品性之类貌似也能与郎君凑合。”
“如此说,若是为妾也当可。”
“那小郎说了,她不做妾,只做妻。”顾全忽然一手拉住顾淮,紧张兮兮地说道,“这事你可不能外传,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听墙根听来的。”
“她要做吴郡顾氏的主母,这胃口不小。”顾淮惊愕道。
“谁知道呢,万一真成真了。其实小娘那人心不坏,你相处相处,就会觉得了。不争不抢,与咱郎君有些相似。”
一个浪打来,船被震得左右摇晃,顾淮抓住了顾全床上的挡板,这才稳住身形。隔壁传来重重地碰壁声,顾淮担心自家郎君撞伤,匆匆离开顾全,前去隔壁敲门。
“郎君,可是您否受伤了?”顾淮试探性问道。
“无碍。摔了一跤。”顾十六说得心不在焉。
“河上风浪大起来了,船行得不稳,您不要再看书了,躲床里为好,免得磕磕碰碰。”
“知晓了,你去休息吧。”
“劳烦小郎照顾好我家郎君。”顾淮对着里面说得掷地有声,里面却没有一丝回声,“郎君,早些睡。”
刚才船颠簸,顾十六未留心,整个人直接从凳子上摔在了船板上,他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掸了掸衣衫。那厢看书的颜黎至始至终,没正眼瞧过一次,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今晚风浪确实不一般,还好受伤的是我。”顾十六优雅地在船板上坐下,背靠房壁。
“时辰不早了,郎君上床安睡吧。”颜黎放下书册,背过身睡在了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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