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黎暗塞了些金子给与仆隶,疏通了陆氏主事,得来陆十郎问话的机会。
“郎君,有黑貌小郎前来投靠,说是家有仆隶重病,想要随我们进城。”
“可探虚实?”
“属实。”
“让那黑貌小儿上前问话。”
颜黎躬身垂头单膝跪于陆酉车前,陆酉撩开挂帘,瞥了眼地上的颜黎。
“黄毛小儿,甚丑。入不得眼。退去。”
“郎君!容小儿一言。听闻郎君乃南燕大善,德高心慈,小人斗胆来试。家有仆隶身染重咳,如若进不得城,性命堪忧。小儿牢记郎君心善名不虚传,若是跟得善人进城,小儿们定是一世心系恩情、颂扬郎君。”颜黎一语四两拨千斤,巧借陆酉善名,名正言顺地前来求靠,博取万全之策。
“呵呵。小儿虽是貌丑,所言倒是不假。郎君我最具善心了,但也是要细细琢磨,来人有无行善的必要。”
颜黎来时便知,三言两语是入不了陆十郎心眼的,边说边悄悄抬头望进车内。只见车内男郎侧卧睡塌,身姿慵懒,衣襟半开,有睡梦初醒惺忪之状。颜黎翼翼小心地收回视线,镇定自若地继续说道:“郎君行车一路劳顿,城前又无雅乐,甚是寂寥,小儿琴艺尚佳,愿弹些小曲,给郎君休憩耳目、解闷一番。”
“善。”
“小儿出门情急,未带琴来,望郎君赐琴。”
仆隶搬来小桌,拿来一把桐木七弦琴。颜黎席地坐于陆酉车前,撩拨一二,试了试琴音,所幸陆十郎未故意刁难,赐了把音色常见的普通琴。
“来曲凤求凰。弹得入得了本郎心,便允你随城。如若不属意,杖毙。耳根清净。”
琴曲万千,此时应景的清雅琴曲亦不在少数,凤求凰乃男郎求偶之曲,儿郎弹于心仪女郎,诉说以求良偶之愿。儿郎公开弹于男郎听,前所未闻,实是不合时宜。传言陆十郎行事乖张,不走寻常路,果然不假。莫非陆十郎借此公开男风喜好?可是颜黎此时貌丑无疑,陆酉驱赶不及,也不会有此意思。
陆酉蔑视一笑,朗朗晴空,也有来他跟前自寻死路的小郎。凤求凰琴曲简易,一学即会,可是想要弹出韵味,绝非简单。高平郗氏四郎以琴自诩,尚且自愧弹不出其间深情,眼前貌丑小郎,更不值一提。此时,陆酉也是想借凤求凰一曲,羞辱颜黎一番,然后直接杖毙处死。
颜黎深知弹曲不易,收笼心绪,思绪飘至司马相如初见卓文君之际,素手拨弦,弹奏开来。
凤兮凰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凤盼凰兮相思入骨,凤求凰兮心思切切。颜黎一曲琴声悠悠,余音袅袅,曲意绵绵,引人慕念催人泪、如入其境思婵娟。
刘易闻得琴声身形一震,眼前小郎琴技上乘,不可貌相也。先前也是小看了他,才艺甚佳,有些手段。久闻陆酉那厮行事无章可拒,打杀随意得很,也不知其要如何为之。刘易早在入游侠儿的时候,就被人再三叮嘱过,世上唯有为吴郡顾氏十六郎、陆氏十郎的事物不能妄动,在太岁头上动土,性命堪忧。这五年来,唯有这例不破,见着以上两人都是绕道远行。自家小郎动起陆酉的心思,祸不单行啊,陆酉这厮的心思不是常人能揣测的。
弦停音断,一曲终了,车边老者默默掩面拭泪,心中默想:这琴弹的与高平郗氏四郎相当,技艺不凡,不过这貌相与郗兆郎君有云泥之别,相差甚远。一个天上云白、一个地上泥灰,无法相提并论,难怪郎君以貌取人啊!
“琴技尚可,只是情不动人。”陆十郎细细看了颜黎,不动声色端坐琴前,淡然随之,波澜不惊,颇有士族风范。小儿五官清爽,尚可,奈何肤如草纸,满面糙黄,口中念了几句不入眼,奈何不入眼,挥挥衣袖,放下车帘。
几句不入眼听得刘易一身冷汗,陆酉喜好全凭眼缘,名不虚传。心中为颜黎惋惜道,老虎皮毛果真轻易摸不得啊,小郎犯了大忌了。
车边仆隶听到陆十郎如此说,立即拉起颜黎,想着去行杖责,突然,耳边又传来郎君幽幽之音:“念在尚有善待仆隶之心,还是允跟吧。记得时刻颂扬本郎君之好。”
刘易心口大石瞬间落地,好在有惊无险,性命无碍,小郎在鬼门关转了一圈。这陆十郎喜怒无常,终是惹不起。
这生死一瞬,颜黎依旧面不改容、如无其事,根本看不出一丝异样,仿佛将生死已经置之度外。她缓缓起身,行跪拜大礼,叩别陆十郎:“小儿定当牢记吴郡陆氏十郎大恩,至死不忘。”
归来后,颜黎将吴郡陆氏驼铃挂于车前,示意刘易跟在吴郡陆氏车队身后,等待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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