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下来,唐离早已靠自己的表现赢得了陇西军上下的尊敬,满帐大将在侧,唐离独夸自己。尤其是最后那句“好汉子”更是掷地有声,浑缄躬身答谢时虽极力控制自己地情绪,但有些发沙的嗓音还是显露出他心中的兴奋。对于一个靠破城地“跳荡功”由士卒走向军官的人来说,自己地表现能得到上官的认可就是最大的激励,更何况监军使大人还是在这样的场合,如此郑重其事地为他夸功!军帐之内浑缄也不便多说什么,但心中委实觉得跟着这样地上官干,不说流血受伤。就是死了也值!
浑缄谢礼之后。唐离再无多话直接往他的座头,坐下静听军议。将帅议事,监军坐帐这是规矩,一则是防止领兵将帅有什么异动,再则也为战后叙功罚过考虑,毕竟有这么个监军坐在帐中,战后无lùn_gōng过当事人须都推诿不得。本来这个制度倒算不得坏。只是历史中实在有太多监军使摆不正自己的角色,出言插手具体战事指挥。他们本就是皇帝亲信。统军大将若是性子弱些就抵挡不住,由此不知引来多少无妄大败,又有多少士卒在他们想当然的纸上谈兵下冤枉而死。本来出于对哥舒翰的信任。以前军议时唐离从不坐帐,只是这次大战实在太过要紧,关系到王朝盛衰存亡。哥舒翰固然是坚请,他也没有推辞。
只是坐帐虽坐帐,唐离保持了自己的好习惯,在明知自己并无军事才能的情况下。绝不对哥舒翰及高仙芝地安排布置指手画脚,基本就是在军议中不发一言,任由随身而来的书吏依实记载。
这次军议如前几天一样,既对今天战事地总结。记功罚过,又是对明天战事地安排布置,前前后后持续了个多时辰才结束,等众将退去,唐离出帐时,天色早已黑沉,天际那轮血日也换做了弯窄的上弦月,射出清冷幽寒的冷光。
就在唐离看着那轮幽寒地上弦月失神的当口儿。就听身后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道:“唐大人,今天你也尽够累了,快去休息吧!”。
唐离闻言,醒过神来侧身道:“高大人,你也没走?”。
“按说今日本该是我巡营,哥舒大帅执意要抢,老朽拗不过他,也只得允了”,伴随着低沉地笑声,高仙芝走到唐离身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牙儿后,似是自语般道:“晚霞如血,新月明幽,明天是个厮杀的好天气呀!”。
高仙芝调任潼关之前,本是安西都护将军,驻节在河西以西弹压护卫附属唐朝的数十个小蕃邦,其后防地守护及粮草辎重的供应线全仗陇西军护住,是以与哥舒翰早就认识,且交情也很不错,有这么个渊源在,此次两军会合之后就配合的很好,高仙芝也不自持年纪资历,主动将两军的指挥权交给哥舒翰,而哥舒翰对这位前辈老将也尊敬有加,象巡夜这种差事都一力主动地承担了下来。
凉意不减的夜晚,高仙芝这句话幽幽传来,竟使唐离不自然又想到了厮杀后尸血遍地的战场,微微的打了个寒噤,他的声音也飘忽起来,“是不是我错了?”。
无论是此前听说的传闻,还是当日在潼关的见面,再到此次领兵而来后两人这几天有限的相处,在高仙芝地印象中,唐离从来就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这几天,身为监军的唐离与士卒们同起同睡,同时出战,虽不至于到一线冲杀,但在战阵中督战押阵的他从没有晚来过一刻,也没有早走过一刻,士兵们杀到什么时候,他就牢牢的在监军节旗下站到什么时候,无论搏杀的士卒在杀场上什么时候回头,看到的除了帅旗,还有的就是监军大人的节旗,虽然这些说来没有什么,但久在军中的高仙芝自然知道这对一个以诗才名闻天下地状元公、天子宠臣而言有多么难得。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印象,他对唐离的迷茫甚是吃惊,“错?唐大人何出此言?”。
“也许我不该这么急!我军身后有坚城可守,如果不是我这么急,大军尽可在城内以逸待劳,若是如此,就不至于死这么多人了!就因为我一道促战文书,二十余万将士放弃城池与敌人血肉搏杀,四万人。这才几天,四万人就这么死了……”,上弦月下。思绪复杂难言的唐离没有了往日的审慎,自然的将心中的想法尽数说出,这一刻,披着月光的他没有了素日的风采,有地只是一个青年的迷茫,甚至还有愧疚。无论他怎么适应这个时代。都无法抹去后世中深入骨髓的对生命本身地敬畏,四万人,当四万条生命压在自己身上时,这本就不是一个年轻人,尤其是一个象唐离这样背景的年轻人所能承受的。当然,如果他不来云州,没看到眼前这样血腥惨烈的场面。他就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最多不过在听到这个伤亡数字时叹息一声。但也仅仅只是叹息而已。然而。当他真正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亲眼见到大规模地杀戮在眼前上演,亲眼见到一个活人变成尸体地过程。他的心理不能不产生反应,尤其是当他想到这些人的死亡跟自己有关时,这种反应就变的更
扭头看着身边这个少年得意、名动天下的青年,看着他月光下愈发苍白的脸色,看着他眉宇间透出地悲悯、追悔。甚至还有迷茫,高仙芝心头一暖,只觉心中与这青年的距离又拉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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