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凉风在祠堂外卷起枯叶,打着璇儿飘起来又落下。
顾长安在老夫人灵前跪着,腰杆照样挺得笔直。
老爷子从前说过,身为顾家人,就要行得正坐得端,上不愧对国家社稷下不愧对黎民百姓。
可对家人,终究是相负了。
竹染和童生在祠堂外候着,一直等到天光大亮,顾长安才从祠堂里一瘸一拐地出来。
俩人赶紧上去一左一右扶住她,童生直叹气:“只说让您来磕个头,您倒好,这么一跪就是一宿。”
顾长安垂目不语,老夫人已经不在,不管她是想尽孝还是想诉述心底的愧疚,都再无法言明。
竹染道:“昨个儿叶先生又来了一趟,也没说什么,搁下几盒老参就走了。”
顾长安点点头,也是时候该见见叶清池了。
前两日圣旨就到了靖远侯府上,一是为褒奖靖远侯忠勇为国,所以得封平江王,二是给顾长安赐婚,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
按照大齐的规矩,既然婚期定下,那刘珩就不能隔三差五地往平江王府跑了,得老老实实等到大婚以后,所以顾长安的漪澜苑里倒彻底清净了。
“郡主,那位叶先生又来了。”一个小厮从前院匆匆跑来,行个礼对顾长安道。
顾长安有点无奈,顾长平变成平江王,她就成了个莫名其妙的郡主。
“我这就过去,他在漪澜苑?”
小厮回道:“是,在漪澜苑外等着呢。”
回到漪澜苑,叶清池像是就站在那棵桃树下没挪窝,远看着真有点形单影只的错觉。
“总算露面了,要见你还真不容易。”叶清池看了眼面色稍显苍白的顾长安,话里带了几分调侃。
顾长安回首吩咐竹染去沏茶,然后才道:“去院里坐着聊吧。”
叶清池近来对漪澜苑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不得了,好像连那片树叶昨儿还挣扎着,今儿就枯萎都看得出来。
竹染取了薄毯给顾长安盖在膝头,生怕她才跪一宿,这凉风一吹再着了寒气。
叶清池在她旁边坐下来,舒了口气道:“你总说我是老狐狸,这回你可算得比老狐狸还精。”
顾长安道:“不算不行啊,一冒傻气就被人骗坑里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在凤涞县时还一本正经地答应我,随我去北去,怎么一眨眼就把这话给吞回去了?还专门等到皇帝赐婚,知道我没法子了才见我。”叶清池是千百个无奈都挤在了一堆,恼的想揍人,可又打不过她。
“我也不算食言,”顾长安拨弄着刚飘落在薄毯上的一片枯叶,“当时的确约好如果在你的助力下顺利‘清君侧’,我便辞官随你北上。可没料到皇帝会将虎符交给明远,他给截了胡,我有什么办法。”
“你这叫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吧?”叶清池让她一席话给气的笑起来,“顾长安,你有时候确实挺无情的。罢了,我就问你,要我非得让你兑现承诺,你待如何?”
顾长安看他一眼却没回答,话锋一转道:“我知道宫城里胭脂堂的人是你临时撤走的,这个恩德我不敢忘,可要不是君菀及时拿着解药回京,你还会撤走他们么?你冒险出京,在凤涞与我碰面的确是一步险棋,但你当时果真就没有退路了么?
红楼是个直爽人,你在裕州时就花了心思要利用她作为你我联络的桥梁,却没想到她反而倒向了我这一边,甚至将胭脂堂的事和盘托出,所以在我昏迷那几日,你便让她离开了京城。我遍寻红楼不着,后来还是天磊来信,我才晓得她是回了裕州。清池,你对人对事的算计早已成为一种习惯。”
叶清池但笑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你当年救我,纵然一半是天意,但另一半谁能说不是人为?你那时在北境的盘子还不稳,急需有朝廷背景的人来给你扎根基,顾长平当然是不二人选。只是当时我年纪尚浅,对这些事并未知晓,是后来与大哥说起才慢慢猜出一二。”
“没想到你还挺记仇的。”叶清池喝了口竹染沏好的茶,道,“是啊,那时候恰逢叶氏遇上危机,我如果不铤而走险到北境,也许叶氏就此便要没落。我在裕州盘亘数日,打听出你与靖远侯的关系,又知你为斥候将要出关去狄戎探听消息,这自然是个难得的机会。后来救下你,我也留在了裕州,一来二去与你熟稔起来后,先前的一些盘算倒都淡了许多。这么一晃就是十多年,谁能料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刘珩居然从京城跑到石岭去投军。”
“谁能想到,”顾长安像是想起什么糟糕的回忆,支着额头低笑,“他时候只懂点什么花拳绣腿,上了战场左支右拙,狼狈得不像话。”
“他只身跑到石岭,在那光秃秃的地方隐忍七年,你当真信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么?两年前刘珩回京,看似无权无势的七皇子竟能以雷霆手段压康王一头,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胭脂堂派去刺杀他的人要么无功而返,要么音讯全无。半年前,胭脂堂几大堂口接连被毁,康王在朝中势力也遭打压,刘珩那时虽在南境,可谁能说这些与他无关?”
“他算计过天下人,只‘粗心大意’地漏了我一个。”顾长安在手里的枯叶上戳了几个窟窿,“不能说我从未被波及过,可他针对的人,从来都不是我。成大事者,哪有心慈手软的。我也是打过仗的人,见识过战场上小山包一样堆起来的尸体。战争是对生命从根本上的嘲讽和蔑视。刘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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